前塵舊世。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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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入夜更深露重,栽種的竹林隔斷了外頭的北裏之舞,靡靡之樂。
這竹林裏樓閣雖高三層,但在此處算不上太高,何況四周都有比這架高的樓閣更高的樓閣,外邊根本看不見這裏麵還有這樣一間精致小巧的竹屋和樓閣。
架高的樓閣四麵環水,隻有正門朝南,正好對著竹屋的方向有一座可三人並行的石橋。
樓閣的匾額上草草寫著吾觀青冥四個大字,這字寫的可謂是龍飛鳳舞卻風骨凜然,顯然在門口議事的八位弟子沒一個寫得出來。
白衣少年雖知道寫字的人姓誰名誰,卻對不上人。之前才認識百裏泓的時候他曾經問過是誰寫的,百裏泓說那寫匾額的是個不靠譜的糟老頭兒,卻是他的敗家掌門,是他的親傳師父,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樓裏房間挺多的,似是早就料到師兄弟們會來,屋裏的擺設都是按照他們在青冥派所住的屋子裏的模樣來擺的,擺設的人當真是下了番功夫。
就連對百裏泓頗有微詞的大師兄推開小童所引去的房門時,看見屋裏那布局和物件,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尚未挨過天劫前,那些同師父一塊修行,同門師兄弟們相互打鬧的折騰的日子。
小師弟一推開門,呆了幾秒後便哭得稀裏嘩啦的,抱住百裏泓的腿蹭了蹭鼻涕,惹得百裏泓差點將他一腳蹬開。
百裏泓卻住在了竹屋裏,畢竟他長年住在那竹屋裏,儼然是自己的家,不跟師兄弟們一塊住吾觀青冥樓也沒什麼奇怪的。
他將白衣少年安置到了第三層去了。
也不為什麼,白衣少年每次來訪都住在那,一住就是小半月,儼然是那‘吾觀青冥’樓的主人。
不過若非是因為那白衣少年所贈的一張藏寶圖,百裏泓是做不到將店的規模開得如此的大,當時甚至信誓旦旦地對白衣少年道:
“往後我名下的三成薄利歸你!”
雖說白衣少年從沒找他要過那三成,卻讓百裏泓將挖到的寶藏賺回後歸還,百裏泓因信任了他,早將寶藏裏的寶物贖回,盡數歸還。
不過那三成薄利,如今是越來越厚了。白衣少年沒問他要過,百裏泓也不再主動提了。三成的薄利可供青冥十年的開支,他自是要先為青冥考慮。
顯然,小小的吾觀青冥樓的一層,對百裏泓來說劃算得很。
不過他來回踱步,總覺得白衣少年今日抓來的這隻鳥還是早日……從哪撿的放哪去的好。他撿的要隻是隻普通的飛禽那還好說。
萬一……萬一這是有點道行的,又或者……真是跟蘇徳宜那鳳族族長沾親帶故的,那可真是……
若是把現在君主們對仙門和佛家的舉措拿出來做比較,那他們現在麵對的便是人禍。
而惹了蘇徳宜,那便是一場天災了。
白衣少年回到屋裏,合上門。屋裏的擺件同他上回離開的時候別無二致。看來沒有人動過,況且有小廝常來打掃,也沒有沾染上塵土。
桌上也是一塵不染的。
他拉開雕花的木質圓凳,展開衣袖好好半晌,果然那小白雞探了個腦袋。
白雞側著一邊臉對著他,但朱眸一直在上麵動著,似乎是在打量著眼前的人。
它張開口像是想說話,可片刻後隻有一聲不算動聽的:
“啾!”
白雞一愣,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
白衣少年卻笑開了,一隻手臂伸直在桌上,腦袋一歪枕了上去,看著小白雞笑著說:
“沒事,動聽得很。”
白雞看起來惱怒極了,一下下地去啄咬白衣少年的手臂,白衣少年隻得將它拉遠些。
白雞翅膀上還捆著木板子,隻能一步步用蹩腳的鳥步走到他手臂前,接著又開始啄他。
他便又笑著將白雞抓遠一些。
如此反複了幾個來回,白衣少年竟玩累了睡著,就照著趴在桌上逗雞的姿勢睡著了。
白雞捉了他好幾下,愣是沒醒,輕淺又綿長的呼吸聲聽的那白雞都覺得再啄下去自討沒趣了,也便停了下來。
方才聽青冥幾位還未討論出結果,但此事可容不得再拖遝。
蘇沐泠想著,可低頭一看到自己半身不遂的,還夾著木板,委實幫不上什麼忙,一時間委屈得不想說話。
想來能夠回複那一身的仙蘊,還得等到那位黎千雪將軍能夠平安無事的醒來。
蘇沐泠生來第一次反思為什麼要打架這件事情,最後得出的結論仍然是黎千雪太欠抽了。
她細數了黎千雪欠揍的幾點,深入的分析,還總結了上次被他傷的要點,勢必下次要毫發無傷的贏回來。
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去看了白衣少年熟睡的臉。
這翩翩少年長得確實不賴,還有一股淡淡的鬆煙墨香,嗅著也好聞。
他睡著的時候,那有幾分銳利的丹鳳眼變得柔和了起來,秀氣的眉眼,不論是醒著還是睡著,都靈動得像楚楚可憐的小動物,尤其像南華天君座下那頭白鹿,那睫毛比之那頭仙鹿,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說他的臉,卻有些清瘦,棱角分明,唇也不是偏薄的那一種,總之,安在他臉上,卻是正正好的,多一分過了,少一分缺了。
他那張臉什麼都長得正好,正好是她喜歡的那種。
花杏靜靜地看著,哪會知道那隻鳳凰在想著什麼。
直到看見那鳳凰震了震翅膀,又是寒光籠住了她整隻鳥的身軀,待光芒暗下時,卻見到了蘇沐泠穿著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那包紮的木板和布料都已經碎了一地,雪白的翅膀展開在身後,有一隻卻低垂著,羽翼尚在淌血。
“嘶……疼死了。該死的黎千雪!下次讓我見到你非把你身上護身咒刮下來再揍你一頓!”
蘇沐泠捂著肋骨,翅膀也疼,疼得淚花一閃一閃地,好半晌都沒再動過。斷骨沒長好,本身她也不想動彈,不過她並不想在這張桌上湊合地小憩一夜。
方才已經看見了這屋裏落地明罩掛著淡藍縵紗的後麵,有一張看起來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雕著麒麟送子的月洞式門罩架子床,木是上好的紫檀,對床榻木料最挑剔的蘇沐泠也不禁點了點頭。
雖在仙界身份顯赫,但她也不是沒到人間,也知道這木料算得上人間佳品了,並不十分挑剔
良禽擇木而棲,她秉承這一原則,三千年不動搖。
緩了好一會,準備抱起麵前的少年挪個窩,卻聽見身後的敲門聲。
“叩叩……”
百裏泓疊指敲了兩三聲,道:“沒名字的,是我,百裏泓。”
蘇沐泠臉色一變,卻不是因為覺得尷尬。她方才在白衣少年袖中聽得清楚,這人正是青冥派的掌門。同輩師兄弟中是第三個入門的,排在第三個,名喚百裏泓。
而他們要救的正是她鳳族曆來所庇護。
鎮守魔族和地府,但除魔鎮鬼除了武力解決外,還有一個選項——渡。
而那種對著鬼怪念上十天半月經書的操作,急性子的鳳凰可幹不來,所以經常逮個和尚幫忙超度超度,再把人恭恭敬敬地送回去。
當百裏泓正準備推門而入時,門卻被打開了,開門的卻不是沒名字的白衣少年。
而是一個……讓天地星辰都為之黯淡的女子。
她生有雙翅,羽翼潔白無瑕。眉目如畫,粉妝玉砌。雖衣物是白紅交錯,但仍能讓百裏泓稱上一句:
僅此容貌,此生未見能望其項背者。
雙目如點漆,朱紅如心頭血,人人見之即生障,求而不得即生惘。
蘇沐泠便是頂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她父親那不老顏還要美的容貌,常年糟蹋,專門拿去幹些上樹偷雞的壞事。
不過揣著鳳族的顏麵,姑且是族長的女兒,她也知曉事情的輕重。
問麵前闖入的,看起來像是快謝頂的少年道:
“何事?不會是皇帝關押的和尚們出了事吧?”
百裏泓真是愣在原地,沒緩過來,也沒聽清那女子說了什麼,快了一步便把門合上了。
愣了兩秒,而後發出一陣慘叫,轉身拔腿就跑,愣是把屋裏熟睡的幾位師兄給嚎醒了。
大師兄罵罵咧咧地:“百裏泓!你再吵吵老子便欺師滅祖了!”
而後翻了個身拉了拉被子,又睡著了。
莫名其妙反倒被吃了個閉門羹蘇沐泠不由得小聲嘀咕:“什麼人這是……”
轉身拖著睡得死沉的白衣少年挪到了窩裏,因著骨頭沒長好,白衣少年看著清瘦,實則是個穿衣顯瘦的主,她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疼得撲在床上縮成球。
蘇沐泠終是扛不住傷痛,又變回了一隻鳳凰,這回體型稍大了些,袖子裏是藏不住了。
她想著約摸是黎千雪也將要蘇醒了,這才讓她變回原來的模樣。
她一步步走過去,嘴裏叼著被子一角蓋到白衣少年身上,這才窩在白衣少年身上,團成團睡著。
睡前仍不忘罵兩聲黎千雪那小兔崽子天打雷劈方才睡了。
白衣少年因夢到昨天的白雞被他拆吃入腹,因吃了鳳凰卻正如百裏泓所說的,自腹中開始焚燒起火,他這才大汗淋漓地猛睜眼。
看見雕花木隔斷他愣了許久,再一偏頭,發現自己並不在門口的桌前。而夢中起火的小腹上,有一團白羽的鳳凰。
就是木板和給它捆住傷口的布繩不知何去,那羽翼的骨頭明顯還是斷了的模樣,甚至比昨日傷勢還更重些。
鳳凰察覺細微的動靜,倏忽睜了眼,看了看白衣少年,有些恍惚的模樣。
看得白衣少年不禁笑了,道:“早呀。”
“……啾。”
翻譯下那隻白雞所說的話,發懵的蘇沐泠:“早個屁。”
白衣少年原想將她揣回兜裏,才發現她體型似乎比昨日大了些。
他起身洗漱後,在屋裏找了半晌的藥品,沒找到後,撕拉一聲,又將自個的衣袍撕成細條,折取了花盆裏種著的桃枝。
回頭一看,她一個展翅飛到了放麵盆的木架上,鳳翎旖旎拖地,這才教人看出她不是隻白雞,而是一隻華貴的鳳凰。
她正垂首到他方才洗臉的銅盆裏涮涮腦袋,抬頭時忽然湊近的白衣少年嚇了她一大跳,她展翅作勢撲通了兩下,那折了的翅膀突然垂了下去。
得了,斷得更徹底了。
鳳凰的一聲哀嚎,伴隨著白衣少年的笑聲一陣陣的傳了出來。
在吾觀青冥樓的一層廳堂中,師兄弟一行八人正在夜半鬼嚎的掌門交代個清楚。
昨日半夜怎麼找了個美得要逆了天的女子。
百裏泓抖著腿,不由得開始緊張。
大師兄將留擎一把拍在桌上,震懾得幾人都不敢說話,反心肝兒一跳,嚇得不輕。
“昨日半夜你究竟慘叫什麼?”
而仙界那頭。
鳳族族長在筵席上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省人事,嘴裏嚷嚷著些什麼:
“我家娘子美若天仙,那可是你們這群沒福分的娶不到的!”
惹得筵席上一堆覺得自家媳婦才是最最最最好的仙官同他大聲吵吵了起來,足足辯了一天有餘。
四位天君醉後,由自家神獸各自認領,拖回了駐守的四方。
天帝又露麵了,換了身常服,坐在了下座,同月老司命坐在一塊,聽著蘇徳宜同仙官們大聲吵吵,笑意盈盈。
隻有鳳族長子一直心急如焚,家裏的探子都說沒見過沐泠,筵席已開了三日,可她連點消息都沒有。
鳳族長子每天都帶著大補的人參去找那尚未蘇醒的黎千雪,硬將人參熬製的湯藥給他灌了進去。
隻是鳳族長子給他灌湯藥的時候總是遣散照顧黎千雪的仙官。
害得仙官們都以為這鳳族長子對他們的將軍有幾分道不清說不明的意思。
獨不知隻是因為那鳳族長子灌湯藥的手段太殘暴了,七竅中的鼻口耳統統是雨露均沾,活像將黎千雪整個腦袋按進藥缸裏涮了涮。
黎千雪在昏迷所陷入的夢境中,不斷地夢到溺水,痛苦掙紮,喘息沒有多久,又被水鬼拖了下去。
如此反複,久久不可解脫。
終於,在夢境中痛苦掙紮了四天的黎千雪,猛的睜眼,一把揪住了那隻給他灌藥的手。
“你醒了!?你總算醒了!”
隻有一麵之緣的男子放下了碗,拿出隨身攜帶的素帕替他擦拭嘴邊溢出的湯藥,麵上的欣喜是未添任何雜意,純粹的因他蘇醒而滿心歡喜。
身旁伺候的仙童都不敢出聲,眼看著脾氣頂臭的仙將被這麼欺負,想著約摸又要大打出手了。
他們屏息凝神候了半天,可一點動靜的都沒有,不由得好奇了起來,偷偷探頭進屋裏。
隻見鳳族長子非常痛心斷腸地說:“終於,我守了你整整三日可算是醒了!”
可於事無補了,蘇沐泠失蹤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娘親耳朵裏,如今,三界大概已經傳遍了。
可天上的三日,人間卻過去了數周。
鳳族族長蘇徳宜清醒過來時卻在自家寢宮門口,錘了半日的房門,一麵嚷嚷著媳婦我知錯了。
直到有下人路過,見自家族長這副模樣,終是不好意思昧良心,提醒他道:
“族長……夫人她,她回娘家了。”
蘇徳宜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哎呀我奶奶滴個熊誒!早知如此便先將丫頭片子找回來了!”
他一想到自家的老丈人,都快想痛哭流涕了。
含淚道:“黛鳶,你去將小姐房裏,那魔君所贈的練功服拿來給我,我需得往魔域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