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世。  第七十六章。長安第一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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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話。
    白衣少年簡直是怪力,她怎麼掙脫也無用,越掙紮反而他力度越大,緊緊箍住了她。
    “主動當誘餌,你真嫌命長?”
    蘇沐泠一時想不明白他在氣什麼,隻道:“我命短那也比那群凡人長,不僅長還厚!”
    白衣少年眼睛一眯,問她:“你是死不了麼?”
    蘇沐泠道:“當然不是,但我是鳳凰啊,鳳凰是可以浴火重生的,隻是會忘記所有罷了。”
    白衣少年見她不掙紮,手也放清了,道:“忘記所有?那與死了有什麼區別?”
    “記得一切又怎麼能叫重生?”蘇沐泠冷靜多了,一邊與他鬥嘴一邊思索著,道:“你總抓著我做什麼?”
    白衣少年一頓,像是被問到點上了,一下便愣了住了,腦袋裏的弦像是啪地一聲斷了。
    “……我不知道。”他像是問自己卻得不出答案,“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恨不能,將你捆在我身上,寸步不離。”
    蘇沐泠:“……”
    她心想著,這……這怎麼突然就進入了表白心跡的環節了??
    突然門吱呀的一聲開了,白衣少年更愣了一分,嚇得蘇沐泠差點就像翻欄杆跳下去了。
    將抹布放在手上的張媽笑盈盈地走了出來,這次笑得更加熱火朝天了,毫不加收斂:
    “白公子看著不食人間煙火,原來喜歡這麼‘玩’?哈哈哈可真是個會玩的人。
    但這姑娘可是個雛兒,白公子可得悠著……我的天!”
    張媽方才隻是略瞟了一眼,以為隻是她們樓中的鶯鶯燕燕,直到方才與蘇沐泠對視一眼,才仔細看了一下蘇沐泠。
    張媽眼睛瞪圓,幾乎要滾落在地了:“這簡直……天仙下凡呐!我這輩子閱人無數也不曾見過……”
    張媽嚷嚷著,一時膝蓋軟,便要跪下去拜上三兩拜。
    蘇沐泠連忙扶起她,雖說她鳳族是仙籍,但著實不是吃人間供奉的香火,這點虔誠的跪拜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白衣少年迷茫了許久,直到張媽確認了蘇沐泠是個“人”,而不是天仙下凡後,對著白衣少年道:
    “白公子!怎麼‘養人’我也是一把好手,可以來找我取取經啊!老媽子我絕對不留一手!”
    蘇沐泠方才解釋自己身份時與張媽你一言我一語,大概清楚了張媽的工作,麵紅耳赤地打斷她道:“夠了啊張媽!別有的沒的就教他,教點好的不行嗎?”
    “哎呦,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張媽看你實在是生得……‘我見猶憐’!
    這詞是這麼說的吧?這不才想讓白公子好好待你嗎?”張媽扯了扯手中的抹布,感覺質感不對,才發現拿的是方才擦桌椅的抹布,連忙從被肚腩擋住幾乎看不見的腰帶裏揪出一塊小帕子,道:
    “白公子從前可什麼人都沒帶回來過,來也隻帶紙筆,塗塗寫寫的……”
    白衣少年凝了凝眉頭,約摸是反應過來了,麵上薄紅不散,隻道:
    “張媽,我擇日再與你討教。現下你不如先去打掃幾間平日不用的客房,夜裏當有客到。”
    張媽飛快地點頭,知曉自己有幾分礙事,隻道:“那我先去了啊!”
    臨走前還與他笑得分外開懷,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白衣少年鬆了手,他似乎不懂什麼叫無地自容,隻覺雙手無處安放。
    一時無言,蘇沐泠終是繃不住笑了出來。笑得白衣少年摸不著頭腦,問道:“你笑什麼?”
    蘇沐泠:“笑公子無名無姓,住在仙界一個破草屋,不諳世事,但救我一命,倒是好心腸。”
    聽見好心腸三字,白衣少年幹笑兩聲,沒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把她賣了才順路救下她來。
    蘇沐泠又說起方才他們的謀劃道:“和尚他們於我族也算有些恩情,我不可能袖手旁觀。我察覺你不想插手此事,方才化人行攬活做餌。”
    蘇沐泠頓了頓,不敢碰自己的胳膊,疼得很,骨頭還沒長全,雖說能感覺仙蘊在一點點的歸來,但著實緩慢。
    不過一想到黎千雪還躺著,她便千百個開心。
    “今夜的事行要萬分小心,想讓青冥的人土遁地行去帶走病弱殘。隻需引開追兵,那些追兵不過凡人而已,我獨行即可。你不必跟來。”
    “我為何不跟?”白衣少年一挽衣袍,道“我救你一命,你沒想好如何報答,那你這條命就是我的。若是有個萬一,我救你豈不虧了?本都沒回。”
    蘇沐泠皺了眉頭,立馬將心裏認為白衣少年好心腸的想法打了個叉,問道:“你怎麼跟個商人似的?你行商的?”
    “嘶……”白衣少年拿出腰間的一把烏黑的洞簫在手裏把玩,這隻洞簫卻連個配飾也沒有。
    白衣少年點頭道:“你說的有理,我覺得我可以去行商。”
    而後抬眸看著蘇沐泠,久久不說話,看的蘇沐泠心驚肉跳,顫顫巍巍地企圖緩解氛圍,玩笑問道:“看什麼啊你?莫非是看上我了?”
    白衣少年緩緩點頭,看著眼前的女子,因他點頭默認而震驚羞赧,不知自己也起了逗她的心思,抬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輕一撚,軟軟的手感和她眼裏一汪秋水,都分外迷人。
    白衣少年忍著不笑,反而凝眸湊近一去看她。
    蘇沐泠心裏的小鹿亂撞,幾乎要奪心門而出。
    隻聽他那不過分嚴肅,但清亮的聲線說:
    “誒,你這是什麼脂粉?不如將配方說與我,我找人配製拿去賣,定能賺上一大筆。”
    蘇沐泠心裏的小鹿當即急刹,險些撞死在心門,她橫眉冷豎,瞪著他,頗恨他不解風情,哀怨道:
    “我從不施粉黛。”
    白衣少年驚詫道:
    “不可能,你定是不想告訴我。你放心,我七你三,分你一杯羹,絕不虧待你。”
    蘇沐泠:“……”
    蘇沐泠氣得直瞪眼,想她天生麗質,根本無需妝點。她繼承父親最優秀的一點,莫過於這容貌。
    她自詡四海八荒第二美人,便無人敢稱第一。
    居然有人,質疑她的畫了脂粉。於她而言,無異於有人指責君王穿的龍袍是假的一樣。
    “要不這樣吧,我六你四?這可不能再讓了啊,我花錢還得找人配脂粉。”
    聽他又叨叨,蘇沐泠氣得腦回路都短了,握住白衣少年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挼搓道:
    “你看看!若是掉一點脂粉,我這身鳳羽給你何妨??”
    白衣少年先是一驚,而後看她氣鼓鼓的模樣很是有趣,便裝傻充愣到底,也不罷手,就順勢揉捏著。
    不過仍是忍不住,揚起嘴角,微眯他的丹鳳眼。言笑清淺瞰煙波,公子舉世妙無雙。
    當蘇沐泠沉淪在他的笑意裏時,腦袋終於轉開了,出口問道:
    “你知我未施粉黛吧?”
    白衣少年心口不一道:
    “並不知曉。”
    蘇沐泠:“……”
    好一個少年,裝的跟真的似的!!!揩油揩得如此的冠冕堂皇!
    厚顏無恥!
    蘇沐泠覺得這次果真是危險得很,連忙化身變回原型,踩在欄杆上。
    未曾想他先是一愣,見到鳳凰反而更歡喜了似的,將她抱起捧在懷裏,低頭在她的絨羽裏蹭,還不時嗅一嗅。
    蘇沐泠:“……?”
    怎麼覺得自己……
    像一隻仙門豢養的鳥似的?
    直到夜深,一行十人方才趁著夜色濃重到邊郊去,秘密行事。
    那裏卻依舊是燈火通明,本該歇息的苦役卻被鞭打著緩慢移動著。
    不知是第幾天沒日沒夜地挖這護城渠,骨瘦如柴,衣袍早已不完整,鞋子也破了,卻沒法補。
    出血的的腳底不斷透過破了的鞋底與碎石塵土摩擦,人成一排所走過的路都是濕的,一地的血汗。
    有人稍稍慢了些,等待著他的,便是幾鞭子和無情的謾罵。
    月色都沒有的黑夜,宛若不會有下一個天亮。就算天亮又如何,也無法休息,過勞者死路一條。
    就算沒有直接處死他們,卻讓他們生不如死。
    沒人說得出事情的源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人人都能說出個一兩件事,比如是大旱十年祈雨無果,是因為一心修道的帝王依舊薨了。
    但讓道佛兩家從雲端跌落穀底的究竟是什麼事,卻沒人說得出來。
    “各自散去,分四路行土遁開路,四人撫弱,三日將垂死病重年幼者帶走,待到那些人走後,用一天將人盡數帶走。”
    四師弟如是說著,正好他與三位師兄各自帶一位師弟可分成四路,而那非道非仙的兩人去做誘餌。
    蘇沐泠也蹲在灌木後,道:“以我鳳鳴為號,保準你們在地下十尺都能聽見。”
    大師兄:“地盾行道已通。”
    百裏泓:“那各自行動。沐泠妹妹小心行事。”
    白衣少年點頭:“無礙,有我在。”
    百裏泓:“…………你又不會飛,也不太能打。你別給她添亂就行。”
    蘇沐泠點頭附議:“聽見沒?別添亂。”
    小師弟湊到四師兄的麵前,道:“四師兄,你開的地道與沐泠姐姐最近了,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我想看看鳳凰飛天是什麼樣的。”
    四師兄並沒有責備的意思,隻是迷茫道:“……有什麼好看的?你想跟我一道便跟我一道吧。將遁地的行道用術法護好便行。”
    小師弟狠狠地點頭:“嗯!”
    得到四師兄答應,他便跟上了四師兄的腳步,一路說著:“我娘親尚在人世時,曾與我說過,鳳羽是吉瑞的東西,可保人平安。”
    “她說,隻需那麼一片羽,便可保全家安康,長命百歲。”
    “我尋思著,一會若是落了那麼一兩片,我就尋來,埋在娘墳前。”
    四師兄沉默著,想著人間迷信還真是種類奇多,鳳羽這種東西用途大了去了,可獨獨沒有保人安康的作用。
    眼看著青冥弟子各自土遁,蘇沐泠掐好了時間,於胸前做出手印,明光即現於指尖。
    她額間那顆墨色石子竟由內發亮,這才發現那並非是墨黑色,而是朱紅濃至深處,如血般的紅。
    她發如在水中般揚起散開,一身華服上的血汙竟漸漸縮小。
    白衣少年眼神微眯,問道:“你做什麼?”
    她往敵營散去,猶如一片原野間踏著麥草而過的鬼怪。
    白衣少年在她身後追著,卻沒有她令人矚目,他眼看著將要抓到她,隻見她輕輕一躍,似仙鹿般靈巧,一身羽衣霓裳,落下閃閃靈光。
    卻是她周身仙蘊無法彙聚,落下所化成的明光。
    落到人身上捧在掌心了,才慢慢黯淡消散去。
    最先發現的是一個道士,衣著單薄勉強維係著體麵,他見地上有光,還以為是太陽出來了。
    他抬頭癡癡的佇立著,鞭子抽在了身上也渾然不覺。
    官兵抽著鞭子罵道:“媽的,手裏的活停下來幹嘛?欠抽啊?傻呆呆的站著幹什麼呢?發什麼瘋呢?”
    官兵見他不言語,見他不知看著什麼出神呢,便也抬頭望去。
    隻見一隻明光的鳳凰拔地而起,其目朱紅如兩顆垂暮紅日,展翅遮天,一揮翅膀便落了一地星光,美得不可言說。
    它仿佛是東升的旭日,照進人心底,終於為這群被關押的人,帶來了希望。
    佛家的弟子們匍匐跪地一拜,顫顫巍巍地念到:“多謝鳳族不忘多年恩情。”
    那鳳凰懸於空中,垂首看著蒼生,卯足了勁,竟發出一聲可撼動天地的鳳鳴。
    小師弟驚得眼睛也不敢眨,書上說的鯤鵬,化為鳥為鵬,其翼若垂天之雲,與之一比也遜色得多。
    鳳鳴過後,她衝著眾人俯衝而來,她所過之處無人立著,皆被狂風卷得東倒西歪。
    不知是誰先喊的第一聲:
    “捉鳳凰!”
    群起狂奔,反對的聲音不少,但多日沒吃飯都啞了嗓子,細弱如蚊蠅,也無力去阻止。
    追逐著鳳凰的官兵跑遠了,四位師兄弟開始竄出,如同螞蟻搬家一般,帶著一個個性命垂危的人離開。
    第一日,調虎離山計成,救下七十餘人,皆暫住吾觀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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