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孟婆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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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原來如此……”汝陽發出感慨,明明是局內人,可是總不清楚樊於的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強求於他。
得知樊於聽聞她死訊傷心慟哭,她反倒寬慰了不少,居然還有一絲絲小小的自豪。
“我沒想到樊於過去是那樣的人。”桑禾如是說,雖然樊於還是認死理,但沒像他們說的那樣,心係著誰。若是非要說他在乎什麼,那便隻有長安門。
“他與誰做的交易?”汝陽問,她本以為自己在忘川裏泡了三百年魂形都沒有消散是因為自己的信念,方才閻王那麼一說,她才知道自己本該同東夷太子一樣去入輪回的。
閻王搖了搖頭,道:“聽上一任長安門掌門說,他見到樊於的時候,就已經是孩童模樣。那掌門還以為自己算錯了時辰下界,下界下早了些,在樊於幼時便下來了。但當時的樊於已經進了道觀,觀他言行,穩妥得如同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翁。見到掌門也不意外,隻說了句:‘師父,您來了。’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他的因緣業果,知道長安門掌門會來接他一樣。”
“那掌門也有問過,畢竟讓人脫離六道輪回的,除卻佛家的人,也沒幾個人能辦得到,樊於一說特征,他便能猜到一二。
樊於說,他隻記得是個女子,別的都不記得了。”
桑禾掰了掰手指:“嗯…除去佛家…西澤天君算一個,天帝算一個,還有……好像都是男的啊?”
閻王點了頭:“正是如此,所以當時長安門掌門不敢告訴旁人,更不敢告知天帝,隻是暗地裏托我在生死簿裏找找。
那女子讓樊於一點點忘卻關於汝陽,關於樊於為人一生的一切,給他時間處理所有的事情。直到成為你們現在認識的,忘卻一切的樊於。”
“……”汝陽坐在樊於身邊,三百多年來的念想終於見到了,代價,是她們所有的過往。
“女仙,汝陽有一事相求。”汝陽突然跪下,桑禾自然是不敢怠慢掌門夫人,連忙上前攙扶,一邊說:“你自己說的,膝下有黃金,快別跪了。”
“我與他的故事,請幫我們記著。”
倘若沒人記得了,那我們曾經所經曆的一切算什麼?
汝陽無奈道:“短短三百年,人間的話本子就已經快失傳了。其間有關於我和他的事情,少之又少。”
“我怕最後我也忘了。之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那個憨實的樊於,也再沒有喜歡那個樊於的公主汝陽了。下一個三百年…可能人間連我們的話本子都沒有了。”
桑禾聽著,靜默了許久。蘭崢在門外,細聽著,等著桑禾表態。鬼蓋頭蹲在窗前的桌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桑禾。
“……那我就將你們的故事寫下來,這樣一來,不僅滅暗能記住,江泊止那廝的無憂閣也必然會有文章。就算我忘了也不打緊。”
“…沒想到女仙與無憂閣閣主熟識……”閻王感慨了一下,說:“我曾想問無憂閣閣主,上一任閻王黃子枯究竟做了什麼,遭天帝誅魂滅魄。可我連無憂閣在哪兒都不知道。”
“算不得熟識,不過我的書童是他丟給我的罷了。”桑禾撇清關係道,她雖然成仙的年歲短,但至少清楚兩件事,第一,是她以血淚為教訓換來的,不要惹天帝。
第二,是她以親身經曆得到的代價,不要讓別人知道她見過江泊止。
她畫江泊止畫像畫得手都快斷了。第一次見到江泊止時,她確實是驚豔不已,為他畫了一幅畫像。早就聽說他是世間最美的男子,她發自肺腑地拿著自己畫的畫像點頭讚歎道:的確如此。
後來,幾乎所有拜托她畫畫像的,都說要江泊止的畫像,有的未曾見過江泊止,有的見過想要一副。見過江泊止的麵孔的人,都私心想要多看他幾眼,畫像則是他們的首要選擇。
所以她畫的江泊止,沒有一萬也有八片幅。真的畫到閉著眼都能畫出來,連滅暗看見江泊止都止不住的一陣幹嘔的地步。
當時在地府裏的桑禾,與閻王和汝陽暢聊了兩晝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聊了個遍,終於要別離了,因著樊於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這幾日便要醒來。
孟婆戀戀不舍,耗在他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
最後實在拖不得了,汝陽才同意讓桑禾帶著樊於離開。初時汝陽擔心樊於是與桑禾有些情愫的所以才不肯開門,可幾日相處下來,卻發現並沒有。桑禾確實對那隻不怎麼說話也不湊近來的山鬼側目的時間比別的都長,可總在山鬼轉頭過來的一瞬間扭過頭去佯裝看不見。
她們在吵架汝陽也看出來了。終於到了要樊磊要被接回長安門的日子,汝陽求桑禾等她喝過孟婆湯時再帶樊於離開,桑禾也同意了。
桑禾並不清楚閻王特地為汝陽準備的孟婆湯有什麼用,眼看著在地府唯一一塊綠茵草地外圍,汝陽穿著她死時穿著的華服,金線勾邊,不知是哪代手藝人數年的傑作,她披散了頭發,那如同在水中敞開一樣的卷發,似柳葉撫風一般。
她舉起了杯盞,舉到唇邊突然頓住了。
這一杯飲盡,過往全無。
全無代表著什麼?
像死了一樣。沒有過往,沒有牽掛,沒有思念,現在是一張白紙,以後也是一張白紙。
就像是釘上釘子的空棺材。
往後她就會這麼過著。
她覺得眼睛有幾分酸澀,便眨了一下,撲簌落了兩行淚,滴進孟婆湯中。
桑禾看著她,心裏非常不是滋味。若不是因為她一己私欲,跑到了天帝眼界之外,樊於便不會受遷怒。汝陽也許等不到樊於,但至少不用忘了與樊於曾經經曆的一切。
鬼蓋頭尚不能理解這份感情,隻是看了一眼桑禾原來喜歡的人——蘭崢,那隻山鬼懷裏捧著樊於,眼睛卻不偏不倚地正盯著桑禾。
鬼蓋頭不解著,見有幾隻落著靈光的蝴蝶高高低低的飛舞著從草地裏飛起,繞著汝陽。
汝陽破涕為笑,且放下了那碗孟婆湯,點了點那群停在她裙袂的蝴蝶。
“弟兄們……我這杯下去,便要忘了你們啦。”
原來是塹淵軍不願離開她的弟兄們,桑禾看著那群蝴蝶,因為沒有能力在地府逗留,漸漸的便消散去,神識、身魄,化成了一隻隻蝴蝶。
“也要忘了小於兒了。不論是他生氣還是淺笑的模樣,我都要忘了。”
“往後便沒有‘汝陽公主’,隻有一位孟婆,名喚,汝陽。”
她笑著笑著,那些蝴蝶張合著翅膀,他們曾經也是一個個的人,來到地府,見她泡在忘川不肯走,便留下來陪她。
說什麼因為當時放著汝陽一個人獨守空城,他們沒有陪她,這都死了,無牽無掛的,便要留下來陪她。
可凡夫俗子的魂魄也熬不過三百年。
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可是……我不想忘啊!”
“塹淵裏的每一個人。”
“父皇。”
“樊於。”
“小於兒……”她哽咽著,“我等到你了,我等到了……”
她抽噎著,蹲在地上。
鬼蓋頭看了四周,奈何橋邊上熬湯的孟婆對著那個落著淚不願意忘記一切的亡魂說:
“哭吧,哭吧。
哭得越多,眼淚落進這湯裏,你就會忘得越徹底。便不會牽掛此生了……
喝了它,到來生償還因果……”
一杯飲盡,桑禾親眼看著那汝陽周身七情六欲過往雲煙通通散去,就像是曇花,從她體內開出,一瞬之後即消散。
她一臉茫然的從草叢裏起身,周圍的蝴蝶都散開了,追這方才消散的那片光華去了。
汝陽回頭倉促一看,三個怪人抱著一個小孩圖謀不軌似的看著她,她得她有幾分擔憂。
“你便是新來的孟婆袁汝陽吧。”
閻王從奈何橋上走來,汝陽一看此人身寬體胖,一定是個管事的,便上前去。
“我是,我是袁汝陽。”
正如三百年前她答應做孟婆一樣,她抬眸無比單純的問了一句:
“大胖子,孟婆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