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整整八十四道天雷，劈了足足三日。
    把青冥山巔劈得是外焦裏嫩的。
    天雷不止，說明山巔上的人還活著，正在受劫。
    蕭子逸清楚這一點，所以醒過來的時候，就不著急了。墨均真人平日再怎麼折騰沐泠，總歸是不會讓她死的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直到第八十四道天雷劈過，翻騰的烏雲再沒了動靜，掌門才隨著放下心來，帶著蕭子逸的師叔們，打算是去山上觀望觀望生生被劈了八十四道天雷才渡劫成功的小師妹。
    蕭子逸猶豫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去，掌門沒有帶一門弟子，他這樣跟過去會不會不合禮數。蕭子逸正躊躇著，師叔們一個個飛了上去。
    “來吧。”掌門無可奈何的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蕭子逸看向掌門，他眼裏滿是憐愛。
    “師父……”
    “不讓你跟上，到時候還得給為師擺好幾天臭臉，你還是跟上吧。”掌門語氣裏深深的沒奈何。
    子清一看師父都能讓大師兄去了，覥著臉貼上掌門。
    “師父~師師師父父父~”
    “呆著。”掌門立馬冷下臉來。
    “哦好的師父！”子清說的非常的快又清楚，乖乖的往後一退。掌門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恢複往日的笑顏。
    目送掌門和師兄離去，乖巧的神色褪去，心裏滿滿的小委屈。後來才知道，師父這麼做，也是為了保他。
    當蕭子逸隨著掌門師父踏上了青冥山巔，可卻不聞師叔們的氣息。
    心下大駭。
    隻見墨均真人的房門敞開著，有一個身影，還在地上攀爬，苟延殘喘著。掌門匆匆前去扶起眼前人，那人一顫，見來人是掌門以後，一個幾百來歲的大老爺們，竟是不在意在小輩的麵前，哭得稀裏嘩啦。
    “師弟……救我……”
    掌門沉著臉，搭上師兄的手腕，並用神識入他經脈。
    末了許久，他收回神識。而嚷嚷著要他救命的師兄，氣息已絕。
    蕭子逸一時間慌了神，還未見過如此場麵，掌門理解他的惶恐，起身來不再看自家師兄的屍體，撫上了蕭子逸的腦袋。
    “要習慣。”
    可蕭子逸慌神並不是因為師叔的死。而是他身上若隱若現的仙訣。
    “啊！！”
    又一聲慘叫，幾乎要撕裂他們的耳膜。
    掌門速推門而入。
    眼前自己的五個師兄弟們已經倒在地上，鮮血淋漓灑了一地，落在了羽化所堆積起來的像雪一般的冰晶之上。還活著的三個師兄弟們，也是不同程度的受了傷，血紅的傷口浸透他們素白的道衣。
    隻聽他們厲聲大斥：
    “妖女！還不速將魔丹與墨均交出來！”
    蕭子逸的腿僵在門口，縱然是掌門師父也不禁一愣。掌門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和表情，抬頭去看，與三人對峙狼狽不堪，卻一步也不退的女孩，以及她護著的墨均。
    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血腥味，仿佛就是來自她一身腥紅的道衣，青絲散亂，隻有眼裏燁燁的閃著不屈的光。身後的魔君被天雷劈得渾身是傷，傷及五髒六腑，周身洋溢著淡淡仙氣，那雙眼裏全是嗜血的猩紅，已是墜魔之象。
    “天雷與你可是有血海深仇？竟然把你劈成魔了。”掌門問他，絲毫沒有在意沐泠的存在。沐泠見他眼裏沒有殺意，也就小小的放下了一絲戒備。
    “……”
    墨均沒有回聲。
    一屋子的靜謐，聽見他微弱而綿長的呼吸聲。
    “……睡……睡著了？”掌門震驚之餘，這才問了沐泠一句。想他每每上青冥之巔，墨均總是一臉清醒。不論什麼時候，清晨還是深夜，隻要他一上山巔，墨均就定然在院裏擺好茶杯等他。
    掌門的修為在幾年前閉關一陣子出來以後，漸漸才能夠在閉目的時候，感覺到周圍的氣息。墨均應該是早就已經突破了這一境界，所以他每次登門造訪，墨均都已經準備好茶，與他小酌幾杯。
    “師兄何必與這妖女廢話？”蕭子逸看見小師叔上前去，對著師父說。蕭子逸彼時還分不出他們眼裏的那是什麼，那一閃而過的紅光。
    “小心！”
    隻見掌門還未反應過來，沐泠的那聲小心還未來得急傳達到掌門的耳朵裏。一道劍氣從掌門的體內穿過，惹得掌門低頭一看自己心口，心口處那柄前代掌門送予他大師兄的仙劍留擎的劍刃從他體內冒出頭，殷殷血跡浸透了他的道衣。留擎上的花紋繁複，他伸手摩挲著，紋路裏盡是他的血。
    他當年非常想要，可是師父卻不給他。師父笑說有更好的給他，於是給了他青冥派掌門的位置。
    可能他們從一開始就拿錯了東西吧。
    “師兄……留擎……”
    蕭子逸看見大師叔嘴角一笑，那朗朗眉目，笑說：
    “留什麼情？自你當上掌門，我們還有什麼情分？”
    “大師兄！你這和說好的不……”小師叔瞪大了雙眼，方才有多不可置信他大師兄會對掌門師兄動手，現在就有多吃驚大師兄眼裏那仿佛要吃人眼神，以及他毫不猶豫的從掌門師兄手裏抽出留擎，轉而抹了他的脖子。
    “說好什麼？”
    “掌門……師……”兄……
    小師叔還未說完，他眼裏就被自己的血液給染紅了倒在一片血泊裏。
    沐泠猶豫了一下，在青冥掌門跌落在地的之前，伸手拉了他一把，將他穩在了魔君身邊。
    沐泠還要再戰，卻被掌門拉住了手。隻見掌門生命垂危，還不忘一臉惶恐的指著魔君問：
    “他……睡覺一直都這個樣嗎！？好恐怖啊！？”
    “……”
    沐泠嘴角一抽。
    “掌門精神這麼好，不如幫我打？”
    “不了不了，我從小沒打贏過大師兄。”
    青冥掌門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模樣，隻是管理青冥讓他有了早衰的跡象，他連連擺手。
    沐泠起身估量著，拖著著師父和掌門要怎麼跑路。掌門收回了手捂住了胸口，平日也沒見血流的這麼歡暢，現在倒是孜孜不倦的流個不停了。他在手放在胸口之前，看見自己掌心，抓了沐泠的手，全是血。
    今天真是吉利啊，到處都是一片喜慶的大紅。
    包括沐泠身上穿的那一身火紅的衣，跟他們的道服可像了。他偏頭對著魔君說：
    “長得越發標誌了，幾年前還是顆豬頭呢。難怪子逸老往你山巔跑。”
    蕭子逸看見師父沒事，還能如常與沐泠鬧著玩，安心多了。
    眼前的大師叔和三師叔還執劍立在他們之間。
    “她怎麼可能有魔丹？大師叔莫要輕信了旁人的鼓動。”
    蕭子逸穩住了心神，左手悄然握住了腰間的渺清。
    “鼓動？”大師叔眼神微眯，“你以為我砍她這麼多刀，她卻從未死透，是為什麼？”
    “若非魔丹，你以為她一副將死之相，如何一直撐到如今？”
    “仙眼才開，怕你是還看不清，你師父應該早就明了了。”
    明了？
    他看沐泠的心口，確實有一股汙濁之氣。可魔丹這種東西，隻有道行相當高的妖魔才能修出讓天道平衡混亂的魔丹。那是可以逆天改命的魔物，甚至有著毀天滅地的能量，能讓人道行大增一步登天。沐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凡人，怎麼可能結出這種東西？
    一直無言與他們對峙的沐泠突然開了口：
    “我說大兄弟，你莫非是嫉妒我師父長得一表人才，比你帥吧？”
    “嗯？”大師叔應了一聲，小眼睛一挑。
    三師叔默不作聲，憑心而論，他與長得好看毫不掛鉤，所以就沒答應。
    “乘著師父睡著來夜襲他老人家，你還真是大膽啊！”
    沐泠一口咬定是大師叔奔著墨均真人這個人來的，沒有承認魔丹的存在。蕭子逸自然是愣住了，好在他愣的沒有太久。
    “還因為喜歡上了我師父，拋棄舊愛掌門還捅了他一刀……大師叔，你好狠的心啊！？”
    沐泠氣得一跺腳，直指著他咄咄逼人的說。
    “胡說八道！”
    掌門與大師叔莫名被抹黑，異口同聲的說道。沐泠據理力爭，辯稱：
    “大師叔方才說了情分二字，那看來，是掌門先看上的我家師父拋棄了舊愛大師叔……”
    “瞎說些什麼呢！？”莫名被冠上了龍陽之好的大師叔自然是火的不行，想他清修這麼多年，情都沒動過，居然被一黃毛丫頭這麼說。手上一凝仙息，注入留擎之中，勢必一擊將沐泠的嘴給削下來。
    就在此時門口偷聽牆角的一眾弟子轟然將門給壓塌了。掌門這才明白沐泠早就已經察覺門外有人的氣息。
    蕭子逸抽出渺清就往大師叔身後的命門襲去。大師叔毫無預料，門居然會塌，蕭子逸居然會不受他言靈之術的鼓吹，襲擊他的命門。他險險避過，側身一躲，來不及在眾弟子的注目下轉向，依舊朝著蕭子逸襲去。
    蕭子逸躲避不及，被一劍砍中。
    眾弟子們就算是再傻，看了眼前的情勢，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匆匆上去扣住大師叔。
    場麵亂成一團。三師叔卻在此時突然向掌門襲來，沐泠一道仙訣念去，三師叔匆匆躲開，隻見仙訣所過之處，一道深深的痕跡，刻入地裏。
    掌門看的心一驚，三師叔卻沒停手，逞著那頭混亂，招招逼向沐泠三十六處死穴，掌中帶煞。這絕不是青冥派的掌法，沐泠對應的自如，也讓掌門暗暗吃驚，墨均教出的這是個什麼……
    三師叔大概是知道了光徒手與沐泠相搏是贏不了的，轉而攻向了坐在床榻上睡過去的魔君。掌門卻護住了魔君，以衣袖化去煞氣，再反手改向，將三師叔的力一下推到了大師叔那。
    生生挨了一掌的大師叔錯愕抬頭，嘴角溢出一抹血。
    逞著那兩人還沒空撲來，掌門忙叫沐泠帶上魔君快跑，就在沐泠把墨均的胳膊架上脖子的時候，掌門難得沒有咋咋呼呼的，反而低聲問：
    “你是蘇沐泠嗎？”
    沐泠被問得一愣，婉轉道：
    “是也不是。“
    然後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似是要記住什麼一樣，看得掌門毛骨悚然。
    ”我走了，小朋友你自己多保重啊，特別是頭頂啊，毛都沒幾根了。”
    說完頭也不回，跳窗而出，往青冥外跑。掌門看著她的背影，思索著那句是也不是的寓意。蕭子逸隻瞥見她離開的身影，一晃而過，他想去追她。可亂成一團的弟子們擋住了他的去路，隻能徒然的攥著手裏的渺清，望眼欲穿的看著那窗口。
    一屋子羽化所落下的雪，被血和腳印汙了，成了一場暗紅的雪。
    他還有話要說，可她已經走了。
    蘇沐泠。
    蕭子逸默念著她的名字，斂了情緒。
    被念叨的人在禦劍行了半天，最終失力摔進了一方林間。魔君的那把鳴霜實在太難控製，脾氣太大，飛了半天已經是極限了。
    而她的意識也快消散了。
    她究竟被自己叫來救了個什麼人……
    還未想明白，自己神識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