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冥山巔。
    此處靈氣充沛，仙息鼎盛，還有從天界引來的靈泉，自天而來的一處瀑布，自山巔往下流去。雲霧縹緲，人跡罕至的山巔，有一座破破爛爛的宅子，魔君穿著一身道服，坐在院裏吃著剝好的枇杷。
    魔君從沒想過，他會隱著自己的氣息住在仙人住的山巔，看著眼前跑來跑去追著山雞的女娃娃。心裏突然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枇杷核，用小小的力量彈了出去。
    即使是他的一份小小的力量，那枇杷核卻帶了極大的狂風，呼嘯著朝女娃娃那飛去，女娃娃抬頭還未來得及驚訝，眼前忽現一個不大的身影，以手作術，千鈞一發之際用仙力化了一方屏障，枇杷核與那屏障撞在了一處，登時發出了眩目的光。僵持了片刻，那身影化的屏障已經裂了一個小角，支撐不住這小小的枇杷核。女娃娃走上前去將為她擋住枇杷核的身影的手稍稍一推，這根本無法抵擋的枇杷核轉向別處，山巔下的第二高的山轟然倒塌。
    “墨均真人這是想殺了小師妹麼。”那男孩一手護住女娃娃，一邊拿出青冥派掌門贈與他的仙器骨扇渺清。
    墨均越看越煩，接著吃自己徒兒已經剝好了的枇杷，“你也是很閑，來青冥山巔越發的勤快了。”
    “子逸哥哥，我沒……”女娃娃看二人又要打起來，可是自家師父藏起來可以賠給青冥掌門的珍寶已經不夠多了，正想上前說著我沒事，喉口一澀，吐了口血出來……
    兩人正欲動手打起來，看她吐了口血頓時停了下來，搖搖晃晃的身子，甚至開始翻白眼了還硬撐著站著，她一把用袖子抹掉血跡，接著說方才沒說完的話，“我沒事。”
    蕭子逸走過去從懷中拿出一顆丹藥，習以為常的把腰間掛著的酒壺順便遞給她，輕輕拍背，那酒壺裏的酒早些年就已經沒有再裝著美酒了，而是靈泉裏的水。
    魔君看著他的徒兒還是如此的清瘦。他收她為徒，還為她進了青冥，占了青冥派掌門住的山巔，本著一顆，雞要養肥了殺掉再吃會比較好的心，沒想到養大了還是那麼瘦的一隻弱雞，而且邊上還跟了一個比他還會養雞的小混蛋。
    “你師父沒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冷眼略帶殺意，看著他們，這枇杷吃著也沒什麼滋味，還越吃越……酸？
    “沒教過。”蕭子逸說得雲淡風輕，他想用神識探探她的身子，她將死的麵相還是和初見時一樣沒變，卻總懸著一口氣活到了現在。他正想用神識探探她究竟是身體哪處不舒服。
    魔君麵色不改，眉頭卻一皺，這小子若是探出了他的內丹那還了得？
    果斷一巴掌扇了過去，忘了自己的徒弟也站在那。或者說，在那正好。
    這下倒好了……
    青冥派的大弟子被墨均真人打昏整整十天，而墨均真人自己的弟子更是昏了整整半個月，這個消息在青冥弟子間傳的熱火朝天。
    他們外出曆練的同輩師兄弟們和掌門回來的時候，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當他們趕上了青冥山巔，探望病患的時候，卻見墨均真人一臉茫然的看著青冥派一眾弟子在圍觀他，而他拿著剛煮開的滾燙的藥湯往大弟子嘴裏灌，燙的蕭子逸嘴上都起了泡……
    大家終於知道了，為何小師妹總是一副將死之相。
    掌門推開了人群，淒涼的一聲悲鳴
    “子逸……我命苦的徒兒啊……”
    掌門抱著蕭子逸，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他身上蹭，接著放下蕭子逸，指著魔君的鼻子就質問道，“你毀我宮殿，又傷我徒兒，這筆賬要怎麼算？”
    眾人弟子心裏不禁喊著，又來了又來！掌門又要敲墨均真人一筆了！
    “我親自來照顧他，一筆勾銷。”
    他一開口，語驚四座。
    掌門更是驚得懷中的如意算盤都掉了。
    在幾年前，青冥派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開在了青冥山巒間一處不高的平地，上建著一方平台，也是他們的祭壇。他們的祭壇中央，有一棵活了數萬年的古樹，這棵古樹非常有靈性，還未化為人形。青冥派將它作為門派瑰寶好好的護了起來，建了個平台，以作練習術法和平日比武之用。
    那日，掌門正在樹下清算著約莫要收多少新弟子。隻見其中最特立獨行的一員，自遠方飛來，掛在了樹冠。
    凡是有仙緣，仙基的人，都可以破了青冥山這幾日的結界。但大家一般都往山腳下上來，如此從天而降的著實不多，幾位門派中的長輩前去一探究竟，懸於空中，細細打量這娃娃。根基深厚，實在是萬年難得一見仙材！
    可惜修為沒有大弟子蕭子逸深厚，而且，麵露將死之相。
    掌門看蕭子逸和他的師兄弟們上去了這麼久都沒點動靜，也跟著上去瞅瞅。看見掛枝頭的女娃娃，不由得錯愕驚呼：
    “誰這麼大膽，敢往我們的靈樹上掛豬頭！？”
    蕭子逸看見那一動不動的女娃娃，頭幾不可見的動了一下，似是在抗議。
    沒有人回應，卻見天空的結界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有一小小的光點由遠即近，是有人闖進來了。不清楚來人是什麼來頭，大家一致對外，反倒沒有對這個自掛東南枝的女娃娃太上心，也就沒注意她，抬起了沉重得難以抬起的頭，看了看遠處那黑點，才安心的暈了過去。
    幸而她暈了過去，所以才沒聽見，那天邊的人用著術法氣沉丹田喊出來的那聲，讓天地為之一振的聲音：
    “別動老子的豬頭！”
    這一聲震得在場的弟子們不能動彈，震得青冥派長輩們，不得動彈。
    掌門心下了然，此人就算他們突破了桎梏都打不過。
    來人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麵前，那飄渺著的仙氣縈繞於周身，那烏絲如浸末與水中般灑開來，一副造孽的麵容。
    “……原來是道友啊……”掌門看他長得一表人才，看來不是壞人。
    “道友……？”魔君隻不過收斂了自身的魔氣，居然被這麼多人誤會自己是仙人，倒叫他覺得好笑。他透過了這一群沒什麼本事的仙人們看見了他們身後的女娃娃。掛在樹枝上，已經暈了過去。
    這麼掛著成何體統？倒是真像殺豬鋪子裏掛著的豬頭。他一皺眉頭，伸手一揮。
    青冥派掌門隻覺得一陣陰風劃過，隻是風一過了他們的身體，立馬變得越來越淩厲。直接避開了那女娃娃，削掉了整個樹冠，這還沒完，竟把結界的另外一邊也打破了。
    他們這才發現眼前人多麼的危險。如此大的結界，他輕輕鬆鬆一記手刀給劃破了。
    掌門強裝鎮定，捋了捋自己胡子，
    “這位道友身手非凡。若你加入青……”
    “不入。”魔君還未等他說完便拒絕了。
    “青冥派有無數珍寶……”掌門忽略他嫌棄又鄙夷的神色，繼續介紹門派。
    “……”魔君索性不再理會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身後的女娃娃，那樹枝好像要斷了。
    “我們青冥派有仙門做飯最好吃的廚子。”掌門說出了他青冥派最大的賣點，可眼前的魔君依舊麵色不改。
    樹枝快斷了……魔君瞅了一眼地下，也就百來米的高度吧……就這麼點高度要摔不死這病弱凡軀的話！他能改信佛！
    “啪唧……”
    樹枝斷了。
    魔君不再聽他嗶嗶叨，徑直朝他命門劈過去。
    “我青冥山巔有從仙界引來的靈水，可令人起死回生。”
    蕭子逸接住了即將落地的女娃娃，魔君心口的失重感也停住了，在即將拍碎掌門腦門的時候，手也停住了，掌風卻未止，吹歪了掌門的發冠，露出了掌門頭頂本就不多的幾撮毛。
    那造孽的臉笑得魅惑眾生，不知道是在笑青冥掌門本就不多的毛發，還是在笑蕭子逸接住了蘇沐泠。
    “成交。”
    這年青冥派收了幾個女弟子，全是當時瞥見了魔君一笑的側顏，用盡了渾身解數想湊到魔君麵前。可魔君自從上了青冥山巔，便不再下來了，好在蕭子逸也是個生得俊朗的，平日無事也可養養眼。
    他們從未見過那被收為小師妹的豬頭。隻聽說，青冥派掌門對她的師父——墨均真人是一見鍾情，甚至連青冥山巔自己的屋子都讓了出去。
    為何生得如此造孽的真人要收一個長著豬頭的女娃娃為徒兒。思來想去誰也說不出個準，掌門道是天機不可泄漏。
    隻是聽說偶爾能在青冥山巔的山腳下，見到一個氣息奄奄傷痕累累的女孩，偶爾也能見到在山腳下撈屍體的墨均真人。為此，青冥許多弟子閑來無事都喜歡到青冥山巔的山腳下，碰碰運氣，聽說遇見的人能早日羽化登仙。後來掌門痛失幾個長得不錯的弟子，都被打成了豬頭，他不得不站出來，當麵勸了青冥小輩，說道。
    “羽化是真，登仙就不一定了……”
    素日裏墨均真人執著的事物太少，也未曾出手幫過青冥派一次，偶爾被其他仙家門派找上門叫囂的時候，他則會帶著他的徒弟在一旁嗑瓜子看熱鬧，從未出手相救。
    墨均真人今日居然提出要親自照料掌門的大弟子蕭子逸，著實是千古難聞的消息。這消息的價值甚至比青冥派掌門居住的山巒塌了還要貴重。
    以至於青冥派掌門語重心長的拉著他的小手手說，“墨均……你要是窮了就說。青冥派雖然不是什麼仙家大派，但是銀兩還是有的……”
    墨均眉梢一挑，把青冥掌門掛上了靈樹樹梢。沒有一人敢上前去解救自家掌門。
    聽山民說，那幾日的青冥山裏，日夜不斷的傳來聲聲鬼哭般的悲鳴。
    蕭子逸醒來時，自己一個人躺在陌生的房裏，這房間布置的十分雅致，多餘的東西都沒有，書倒是多的很，堆得到處都是。隨手斂了兩本起來看看，都是些沒見過術法，極為陰狠，卻對自身幾乎沒有什麼損耗，他默默的放回原位。邊上還放著一疊像是誰手寫的書，他走過去翻開看看，那一本書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像蚯蚓爬似的字，但是寫得滿滿的，偶爾還有用朱砂批注的也依舊是歪歪扭扭的字。翻到中間，偶有畫像，卻分不清畫的是個什麼，又翻到封麵，那寫的名字是什麼，他也看不懂。
    他看到邊上其他的類似的書，一本本拾起來，看過去，字從歪歪扭扭開始變得清秀幹脆，字裏行間無不透露著此人的心性，純良而淡然，瀏漓頓挫，果決又幹練。中間的偶有的畫也越來越少了，不時在字裏空出來的空間畫些花鳥魚蟲，倒是微妙微翹，略施一點術法便能從紙上化出事物的樣子，隻是其中夾雜了一些，看不清楚究竟畫的是什麼玩意。
    蕭子逸闔上了書卷，放回原位，指腹輕輕摩挲那泛黃的書麵。
    封麵上書三個字。
    蘇沐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