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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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世伶仃。
禦劍而行日行千裏不在話下的魔君現在卻犯了難,原想著,蘇沐泠一在人間轉生,就立刻讓她魂歸九天來著,可他入了人間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蘇沐泠在哪裏。九州大陸是與他而言並不是非常大的一片土地,可在此時要找到沐泠的轉生,猶如大海撈針,空有一身術法卻毫無意義。如此一耽擱,在人間竟然已經過去數年!
恐怕自己再這樣找下去,那丫頭三世都過完了他也未必找得到人。痛定思痛,他忍痛從自己縫在裏衣胸口的小兜裏,拿出曾經拚死才從她身上扯下來的一小塊破布,夾於指尖,薄唇輕啟,念了尋蹤的訣。手上那一小塊破布於指尖燃起,化為一股魔氣,在指尖飄渺著,卻為他指出了一個方向。
他穿過崇山峻嶺,蜿蜒曲折的河流,直到他路過了一處名為方山的山腳邊,指尖魔氣越來越濃,他眉頭一展,約莫是她!
他咬牙切齒摩拳檫掌躍躍欲試,近乎歡呼雀躍的走進了那方山腳的城鎮。在人間他收斂了身上的魔性,隻露出他原有的模樣,免得叫天上的仙人們看見了魔息,下來又是一頓思想教育。
可魔氣指向的卻並非城裏的任何一處人家,而是方山山林間。他站在山腳下向山上張望,路過的行人不由得頻頻看他,交頭接耳的百姓們傳著一個消息:這一方小鎮來了個陌生人,而這個陌生人長得卻像是不食五穀的仙人。
他沒注意路人的眼光,隻是望著山上終年不散密布的烏雲不由得好奇,她轉生成了什麼樣。念頭才起,他就賞了自己一巴掌,什麼樣都得死,好奇這個做什麼。隻是他才踏進山沒幾步,卻被幾個多管閑事的砍柴大叔攔住,鑒於人家也是好心,他也沒心情殺除了沐泠以外的凡人,隻得微笑著聽幾位結伴上山的砍柴大叔說,“小夥子,這山上可是有著吃人的妖怪啊,聽說前幾日有戶人家被叼去了,屍骨無存。你隻身一人上去恐怕凶多吉少啊。”
他微笑著思考著妖怪這個詞意義,又聽另外一位大叔說,“是啊,如果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我家倒是有一間空房。”他拉了拉背後裝滿了柴火的背筐,“我家小女聽說有客人來了也會很開心的。”大叔看魔君長得一表人才,眉清目秀,衣品又不凡,想來並非是尋常人家,想著攀上一門親事也是極好的。
他擺手,微微鞠躬道謝,隻說他有個熟人在山上迷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縱是一死也要進去尋一尋屍首。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是有個深仇大恨的仇家在上山,他要上去讓她萬劫不複的去死。可幾位大叔卻被他這番話深深的感動了,紛紛將住址報給了大魔頭,盛情邀請魔君下山時前去小住幾日。還在大魔頭進山時一直跟他揮手,還遙望著他,如此熱切的眼神望得他脊梁骨都發怵了。
越往山上走,妖物的氣息越足,而草叢也越發的茂密了。到後麵,連人踩出的小路也沒了。指尖的魔氣突然間變得忽悠不定,魔君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拔出他腰間佩戴的長劍——鳴霜,一路披荊斬棘往魔氣指引的方向趕去。卻見方山山頂的竟然有一汪湖泊,早已受到了妖魔的侵蝕,變得渾濁不堪,而此時他看見那湖中的巨大的魚妖躍然而起,身帶尖銳的毒刺,卻沒有魚鱗,充滿褶皺皮膚上還有黏稠的粘液,它外貌醜陋,是因食人而墜入魔道的妖靈。他原本想著這妖放這邊也沒什麼關係,真打算繞著岸邊接著找沐泠的轉生。可那魚妖龐大的身體翻身落入水中,濺起了層高高的湖水,魔君避閃不及,被濺了一身汙穢的水。
他漠然的低頭看了看自己唯一一件除了戰袍以外的尋常衣物,就這樣被糟蹋了,思來想去後,心平氣和的自言自語道,“今晚吃烤魚好了。”
他輕輕一點地,魚妖的尾巴閃過一道光,他已然從它的尾巴到了它的麵前,一聲錯愕和哀嚎還未來得及發出,魚妖已經被劈成兩半。前後不過一瞬間,他從湖的這邊越到對麵,劍已收鞘,滴血未沾。他正欲前去把魚屍撈起來烤,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低頭一看,不過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遍體鱗傷,麵露死相。他也就輕輕掃了一眼,沒有絲毫憐憫,默默的一腳從她身上踩了過去,倏忽瞥見自己指尖的魔氣突然間消失不見了。
他低頭看著指尖又回頭看看被他毫不留情踩過的女娃娃,她的身上還有被他踩過的一個黑鞋印。
“……”
臥槽!?被我踩斷氣了!!!!!!!!?
他在沐泠手下可以說是受盡了折磨,凡戰必敗,一敗就得躺上三五個月不得動彈。而她怎麼可以如此輕易的被踩一腳就歸西?!他不接受!
“啪!”的一聲,他在她傷痕累累的臉上果斷的抽了一把掌,麵帶無法收斂的笑意對她喊著,“喂……別死啊!”就這麼死了我怎麼找你下一世報仇啊!
直到他把她原本清瘦的臉抽得烏黑發腫了,她也沒醒過來。他抱著她忽然愣神了,忙將自己的內丹逼出來,撬開她的嘴,丟了進去,讓她含在了嘴裏。就在那一瞬間,他指尖的魔氣,又幽幽的燒了起來。他長呼了一口氣,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說到底逼出來的是自己的內丹,真是十分傷身體的一件事,即便是他也不由得麵色蒼白,他抱著沐泠準備下山,走到半山腰才想起來方才的魚妖忘記扛走了。於是他又折回去,一手抱著沐泠,一手抓著被劈成兩半比人高的魚肉,走在鎮子上,引來無數路人的側目。
他循著方才柴夫說的住址尋了過去,果然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四合庭院,他站在門前正欲敲門,門裏卻有個姑娘正好將門打開,沾滿魚腥的手生生敲上了姑娘的腦門。
“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銳的慘叫引開的柴夫,他急忙從房內小跑出來,“怎麼了,怎麼了?爹爹在呢!”卻見自家女兒麵泛桃花的癱坐在門前,方才山腳遇見的氣宇軒昂的男子正站在門口,他的身後還跟了滿滿看熱鬧的人群。
他踏進門來,將比人高的一半魚肉擲於地上,大地都為之一撼,柴夫震撼得退了兩步,瞠目結舌的看著他。
“半條魚肉能讓我住一陣子嗎?”
柴夫看他麵色蒼白,以為他是因為抓這條魚妖導致的麵色蒼白。為鎮上除去一大害的魔君,莫名的被鎮上的百姓愛戴了起來,而他卻不自知。柴夫父女兩連忙點頭,“仙人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這魚妖死了也不過就是一塊普通的魚肉,就在這山疙瘩大的地方,魚肉的珍貴足以讓柴夫一家過上富足的生活,置購幾畝田地。
“還有能幫我找個大夫來看看她嗎?”魔君將懷中藏著的女娃娃的小臉露了出來,已經麵目全非腫成豬頭,遍體淩傷的小姑娘,沒人會認為這是魔君幹的。
“巧了!小女正是鎮上唯一的大夫!”柴夫一臉欣喜,歪打正著,好在女兒自幼因為母親病逝的原因從此決定懸壺濟世,學醫救人,今日正好能給仙人派上點用場。
“小女,陳果。”
陳果姑娘款款而笑,大方娉婷,微微屈膝優雅一作揖。
“……”名字?他太久沒聽別人喊自己名字,一時間自己都忘記了,“叫我墨均即可。”
“墨均……倒是雅致的名字。”陳果臉頰微紅,一副小女兒家情長的模樣。魔君早已經不耐煩了,並不做回應,整這些沒用的玩意做什麼?
又客套了幾個來回,陳果才帶他到客房,他將女娃娃放在床鋪上,她的血一下就濕透了床榻。他常年留戀廝殺,對治病療傷的術法不甚了解。更何況,現在的沐泠是個輕輕一踩就會死的肉體凡軀,萬一術法過重把她治死了,豈不笑話。
陳果為那女娃娃把了把脈,神色忽地嚴肅道,“這孩子,本就是體虛多病的體質,如今身上各處傷痕也很多,甚至有幾處深可見骨,不知道她能不能熬過去……”說完他並不接話,她偷偷打量魔君的神色,但他的神情依舊是平淡如初,站在女娃娃的麵前一言不發。她輕輕一歎,“也不知道與魚妖什麼仇什麼怨,臉給打腫成這樣。”
“……咳咳。”魔君聞言一陣咳嗽,難得的接了陳果的話,“就是……什麼深仇大恨。”
魔君在陳果姑娘的指點下,半個月裏忙上忙下,爬山尋草藥,生火燉藥湯做得是認認真真一絲不苟。陳果看他靜下心來扇火燉藥,看見藥湯熟了在陶土藥罐中翻滾,從蓋子裏溢了出來。他估算著時間沒到,伸手就將蓋子壓住。陳國看著心疼,滾燙的藥罐非把人燙掉層皮不可,回房拿了藥膏去尋墨均。看見他小心翼翼的喂女娃娃湯藥,他周身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倒淡了些。
陳果看見他的手上,什麼傷都沒有。
還是那有長年握劍帶上老繭的素白的手,一點傷都沒留下。這是一位真的仙人啊……難怪她再如何作為,如何打扮,如何在他眼前晃悠他都無動於衷。
魔君探了探女娃娃的鼻息,的確是穩了,但為什麼遲遲不醒過來?不醒過來他如何報複?
雖說前幾日不知道人是不能直接灌剛燒滾的湯藥的,生生又將這女娃娃的命燙沒半條。給人續命用他的內丹修為損耗也不多,他也並不十分擔心。隻是她一直沒睜開眼過,萬一她命喪黃泉,她的下一世還是人,可他卻再也尋不到她了。他手上已經沒有與能再尋她的東西了,報仇的快感還沒感受到,魔族誅她魂魄的大計也沒完成……
於是他更加上心的照顧那女娃娃。
看墨均仙人一日比一日憂心忡忡的模樣,與他的素來那與世無爭淡漠判若兩人。陳果實在沒忍住,一日,逞著他翻曬藥材閑暇的時候,問他,“那孩子與你什麼關係?”
他翻曬草藥的手頓了那麼一下,又恢複如常。
什麼關係?他該怎麼說?父女?按日常陳氏父女倆的相處模式,他和這娃娃絕對不像;青梅竹馬?一個才五歲,而他已經是二十出頭的模樣了;直接說是世仇?除非腦子有坑他才會這麼說。
往常這種需要動腦子的事情都是炎陌做的,現在一時間想不出來有什麼能將她一直帶在身邊的身……這個念頭才起,他就想起了之前與黛鳶、炎陌一起在老魔王手裏吃盡了苦頭的童年時光。
“我想收她為徒,一輩子帶在身邊為我送終的那種。”
“她有慧根,”這事的確,仙人轉世能有沒慧根的嗎?
“有仙緣。”本來就是仙來著。
“是我這幾萬年來唯一看中的。”沒錯沒錯,這幾萬年來從來沒在別人手上吃過癟。
陳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從此以後再沒有對墨均有任何不良居心,她透過翻曬著草藥的墨均手臂,看見了那邊房門口,扶著門框的女娃娃。由於臉還沒消腫,陳果也沒看出她現在的表情是什麼。
她拖著一瘸一拐的腿,晃著小胳膊,艱難的挪到了院子裏,一把抱住了魔君的大腿。魔君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在陳果的注目下,一蹬腳把女娃娃踢飛了,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
看他依舊一臉沒發生過什麼的淡然神情,陳果姑娘不禁出言提醒。
“那啥……墨均仙人你的徒兒方才被你一腳蹬飛了……”
“……”
墨均愣了好一會,打翻了草藥,忙循著指尖的魔氣又去尋那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