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少還是來參加班級活動了。他不懂這種全班人一起爬山的活動這麼累，有什麼可美好的。尤其是身後還跟著個穿高跟鞋爬山的女生時，簡直是種折磨。
    這是她以前追到手的日語係係花。知道他在收集校花後，很骨氣地離開了他。現在她參加了一個女團選秀活動，又很沒骨氣地回來找他了。美女多少都有點作，但帶著目的來時，就會百依百順。
    “累不累？”水少問得很關切，仿佛很憐香惜玉，實則內心暗暗嫌棄她的拖累。
    “還好。”畢竟是係花，微微一笑，也很傾城，“最近總穿高跟鞋練舞，有點習慣了。”
    “要麼把鞋脫了吧。”
    “啊？”係花看看粗糙的石階，搖了搖頭，“沒關係的，公司要求必須習慣高跟鞋，幹什麼都得穿著。”
    “靠！”娛樂公司最沒人性，可總有人送上門。算算山頂也沒多少距離了，水少索性走過去，背對她半蹲下來：“你太慢了，我背你吧。”
    美女受寵若驚：“不不不……我太重了，還是不要了。”美女怕這個會折算工錢，影響結賬。
    “別磨嘰了，再磨嘰天都黑了。導員看不見我要給我爸打電話了！”
    美女瘦的像條小魚，自然也沒幾斤重量。
    參天古木擋住了毒辣的秋日，隻有幾點斑駁的碎光落在遊人身上。
    水少身上、臉上都出了汗，美女不方便拿紙巾，就用手幫他擦了擦。美人紅酥手，既知君無意，柔腸不得訴。
    “水少，不好意思啊……”
    累也累的，但水少想著事情，不覺間就到了山頂。
    山頂有個大平台，四周用圍欄護住，中間有個亭子。亭子內外全是人。水少都不知道，他們班竟然有這麼多人。他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他周末前一天回了家，在家睡了個懶覺，怕一個人來丟人，又接了個女朋友。等他們到達山腳時，其他人都已經上山了。除去年紀大的，這些青年男女應該都是他同學吧。
    看到水少背著人上來，幾個損友已經在起哄。其他人也都很驚訝。
    美女窘迫地從水少背上下來，臉紅得好比山上的楓葉，但又帶著幾分得意。
    “同學們！同學們！”憨憨的輔導員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剛剛跟陶老師商量了一下，他提議我們兩個班可以搞個聯誼活動。這可是給你們的福利哦，單身的小哥哥小姐姐們要抓住機會哦！”
    “……”水少看向羅寅，“兩個班？”
    羅寅苦笑，高磊不滿地“哼”了一聲：“真是冤家路窄，小白臉他們班也來了！”
    水少環顧四周，很快就找到了那個背影。還是最簡單的白色t恤、帆布鞋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就算人再多，他也總能一眼就看到他。
    “來來來，我們大家圍成一個大圓。不用非得一個班的坐在一起，隨便坐。”徐憨憨自以為開明地撮合著學生，興奮得滿臉紅光，“看見喜歡的不要膽怯，也許勇敢一點，就找到你的幸福了！也許遲疑了一下，就錯過畢生所愛了！”
    計算機係女生少，那邊的男生都聽話地行動了。不敢放肆，意意思思地挨著本班男生坐了，卻都坐得隔了一人距離。
    工管男女比例適當，但還是單身的人多。麵對前途無量的IT宅男們，女生們也羞澀地坐下了。男生也隻好跟著坐下。
    “不要坐得這麼保守嘛！”徐憨憨又發話了，“來，一個隔著一個坐。我們班的女生過去！”
    “徐老師，我們班競爭已經夠激烈了，你怎麼還把女生往外送啊！”有男生不滿地叫道。
    “都當一年多同學了，你們不珍惜也不要耽誤了別人。要爭取的就趁此機會抓緊，該表白的表白，不敢表白的就放手。機會不會一直等你！”
    現場一片起哄聲，有兩個男孩低調地換了位置。
    對麵陶老師跟徐憨憨，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像一對相聲演員，一起當起了主持。
    “同學們，我們先來玩一個遊戲。這個遊戲呢，應該都不陌生。但凡一大幫男的女的聚在一起，一定都會玩。這個遊戲是什麼呢？”
    “狼人殺！”
    “聯誼時玩狼人殺，活該你單身！”陶老師指著起哄的男生笑，“這個遊戲就是真心話大冒險！規矩就不多說了，隻提一個要求，不允許提下流的要求，不許問太隱私問題，要體現我們G大學生良好的精神麵貌，不可低俗！哦，對了。我看有些同學也帶了男女朋友過來，你們也不要急，你們兩人算一人，可以從中選一個人來完成問題。以免抽到個跟陌生人接吻什麼的，回去就分手了。當然當然，不允許提這種下流問題哦！抽到這種問題一律作廢！”
    徐憨憨獻出自己的背包和記事本，做了摸號箱。
    準備工作結束，徐憨憨為了暖場，又提了三個暖場問題。
    “第一，你的初吻是什麼時候。從我們從不參加班級活動的張水根開始！不許說謊哦！”徐憨憨不客氣指向水少。
    這個問題水少不懼，很自豪地說：“14歲！”
    “哇哦！”現場一片讚歎。
    “好，不虧是水少，還是未成年哦！下一個！”徐憨憨指向他旁邊的高磊。
    “我……還沒有。”
    “哈哈哈……”
    “笑什麼！我是守身如玉，想有早就有了！”
    水少也跟著笑，餘光中，答案一個接一個，很快就輪到了坐在他斜對麵的許若庭。
    “十六歲。”
    “好，這麼帥說沒吻過我也不信！女朋友呢？方便說嗎？”
    陸翊君跟他一起來了，此刻甜甜笑道：“我也還沒有。”
    “哎呀，看來他的初戀不是你啊！是不是問出什麼大瓜了！”陶老師腦子轉得快，嘴也碎，“不問了，不問了，回去要跪鍵盤了！下一個！”
    一圈答案下來，大家都有些放開了。於是主持人又提了第二個問題。
    “下一個問題——大冒險！請抱著你右邊的人，親一下……手！這下你們的初吻都保不住了吧！當然，願意親別的地方的，隻要對方同意，我也沒意見啊！”
    除了情侶們，大家都是按宿舍順序坐的。除了最邊上的可能會親到異性，其他都沒負擔。外國人有吻手禮，也不至於太勉強。實在不讓親的，那就不親了唄。倒是熟人間非常有看頭。
    水少的左邊是高磊。高磊親他，他罵了句“滾”！高磊要麵子，死活要親。兩人一通扭打，畫麵直逼限製級。等水少垂頭喪氣地坐起來，用胳膊蹭著臉上的口水，抬眼間正好看到陸翊君抱著許若庭的脖子親在他臉上。許若庭明顯被嚇了一跳，大概沒想到陸翊君會這麼實在。他尷尬地笑笑，在大家的起哄中看向右邊。他的右邊是個男生，還在發育期，滿臉痘痘，還有濃重的須發。許若庭看向他的手，也是皮膚黝黑，汗毛粗長，宛若一隻熊掌。許若庭倒吸一口冷氣，為了不掃興，硬著頭皮親了下去。起來時，感覺嘴都是麻的。大家為他的勇氣鼓掌歡呼，他抿著嘴回以微笑。等大家的注意力轉移了，他才接過陸翊君遞過來的濕巾擦了嘴。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全體問題了。假設你現在已經60歲了，你穿越回來，回到現在的身體裏。最想對20歲的自己說什麼？”徐憨憨隨便點了個方向開始。
    那是他們班一個微胖的女生。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過來，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吃吃笑道：“可能會說少吃點兒吧！哈哈哈！少喝點兒奶茶！”
    大家都笑了。
    “我也差不多。哈哈哈，少吃點兒。”邊上的女生是她室友，同樣捂嘴笑，“不然你六十歲了都還是單身狗！”
    問題到了陸翊君這裏。
    “不知道未來的四十年會經曆什麼，二十歲的哪件事，會讓我遺憾到六十歲。我想，就告訴自己隨心而為吧。年輕就是用來揮霍的！”
    “說得好！”兩位主持人為她鼓掌，“年輕就是用來揮霍的，想做什麼就去做吧！許若庭，到你！”
    “我會說……”許若庭想了一下，轉頭看向陸翊君，“你身邊坐著全天下最好的女孩。”
    水少也在想要對二十歲的自己說什麼。六十歲時，他是會更有錢，還是已經把家產都敗光了？
    輪到他了。
    “我大概會說，12號發布的新款球鞋，一定要買。不然後悔到六十歲！”
    “這太不真誠了！老徐，罰他！”羅寅叫道。
    “確實，再說一個！”
    “那我肯定也是提醒自己哪次投資不要失誤。不會是其他的。”
    “哎，好吧，有錢人的生活我們不懂。下一個。”
    輪到日語係係花，她早已想好答案：“不要參加女團選秀了，好難啊！”
    接下來，就是一對一的提問環節了。
    本班的一個男生，抽到了本班的一個女生。
    “我選真心話。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起哄聲連連。
    女生：“你這不是真心話，你這是大冒險啊！”
    徐憨憨：“這位女嘉賓，請你認真回答問題。”
    “我……可以嚐試下。”
    徐憨憨也跟著起哄了。這麼多年，他終於湊成了一對兒。
    水少很多人不認識，對他們的問題也不感興趣。他摸出手機，找出一個名片，發給了日語係花。
    “選秀的事，你找他。”
    係花看到名字，驚訝地長大了嘴：“他……他會理我嗎？”
    “你提我。”
    “謝謝，謝謝水少！”
    他收起手機，幽幽說道：“所以有些事，就算知道結果，還是會去做。”
    “我想問許同學，這次新加坡交換生的名額沒有競爭過我，你恨不恨我？”
    場上突然安靜下來，因此這個問題變得格外響亮。一個看起來還算體麵的四眼仔抽中了許若庭。
    許若庭已經站了起來，想都未想，直接回答：“不恨。”
    “為什麼？是假裝大方嗎？”
    “可以問兩個問題嗎？”許若庭看向老師們。
    老師們支支吾吾，四眼仔拿出辯論的慷慨語調說道：“我這並不是兩個問題，是同一個問題的分支。最後會歸結到一個主題。請許同學認真作答。”
    “這麼說也有道理，要麼……你就簡單回答一下吧。”陶老師也想知道答案。
    許若庭看向四眼仔，淡然說道：“我不是跟你競爭，不是你也會有別人。所以，我沒理由恨你。說實話，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嗬！我們爭過幾次年級第一，還一起參加過辯論賽，你說你不認識我？是不是欲蓋彌彰，太可笑了？”
    許若庭感覺遊戲環節快變成辯論賽了，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戲。再看老師，八卦的眼睛望過來。他深吸口氣，隻得認真對戰。
    “這位同學，首先，入學以來，所有的考試我都是年級第一，第二是誰、第三是誰，我並沒有在意。所以，我們沒有爭過年級第一，是你們在爭年級第二。其次，辯論賽大大小小十幾場，除了各隊的優秀辯手，我也沒認真記過。顯然，你並不是優秀辯手。自然，我也就不記得你是我哪次的隊友，或對手。由此可以得出，我並沒有欲蓋彌彰，我是真的不認識你。”
    “靠！真囂張！”高磊罵道。
    “他的意思就是說，我不是說你是垃圾，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羅寅雙手支地向後靠，準備看好戲。
    “這孫子該謝的不是他，而是我！”高磊道。
    對方辯友氣得頭頂冒煙，也沒了方才的得意：“你，你去不上是因為你拿不出留學擔保金，不要怪我擠占了你的名額。在你還清助學貸款之前，就安心待在學校，不要考慮不屬於自己階層的東西了！”本沒有希望的交換生名額掉落在他頭上，還沒來得及開心，就傳來了他家裏找人行賄才擠掉了許若庭的流言。他很想找機會澄清，但流言總是比真相傳的快。人們也更傾向於相信流言——許若庭冷漠傲慢讓人討厭，你突然撿這麼大塊蛋糕也不公平。所以，你們都不是好鳥。這次他終於找到了澄清的機會，隻可惜選錯了方法。他從未贏過許若庭，為什麼天真地以為這次就能贏？
    “我知道了。”許若庭平靜地回答，“我是指你沒有用不正當的手段。至於有些事要不要考慮，那是我的事，你就不必杞人憂天了。把心思用在爭第二上吧。”
    冷笑。有的人掛在臉上，有的人放在心裏。
    隻有陸翊君，她欣賞他。她從小受傳統教育，講究仁德謙卑。即使得了第一，也要謙虛友愛，不得炫耀，照顧其他同學和家長的感受。她不懂，她這麼辛苦取得的成績，為什麼不能炫耀？她為何要在意所有人的感受？她隻有在夢裏，才敢喊一句——我就是最棒的！你若看不慣，就來超越我！
    “好好好，下一個。”老師們終於看夠熱鬧，出來打圓場，“那個，出來玩，不要談學習的事，太掃興了！”
    “這孫子活到現在還沒被打死，真是個奇跡！”許若庭不受同學的歡迎，高磊喜聞樂見。“看來我上次揍他是為民除害啊！”
    “終於遇到比你情商還低的人了！”羅寅摟上他的肩膀，拍了兩下，“不過他還是挺有資本的。”
    山頂平台的最邊上，有一棵鬆樹。因為扭曲著長到了山崖邊，所以建平台時，逃過了被砍伐的噩運。而它那些長在平緩處筆直的同伴們，大概做成了山上各處的亭子。人們給這棵樹，也起名叫“迎客鬆”。爬上來的遊客大多會與它合影。沒人知道它不是真正的迎客鬆，它隻是棵長歪了的普通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