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找你打球？”
    “不打了，我周末有事。”
    “什麼事？”
    許若庭看了張明軒一眼，說：“去我爸那。”
    張明軒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去拿生活費？”
    “嗯。”
    “我先陪你去，然後一起打球。”
    許若庭又看他一眼：“你真要去？”
    “什麼真的假的，我以前少陪你去了？”
    “不過這次要回來的可不能請你吃雪糕了。我長大了，飯也吃得多了。”
    “我一從G市回來的少爺差你那口雪糕？我要吃肯德基！”
    這一年，雨水很多，周末還有雷暴預警。本地新聞反複播放沒有重要事情不要出門。
    繼母以為他不會來了，把父親準備好的錢收起來。
    父親再找錢時，沒找到，問繼母是不是藏起來了。她侄子結婚的禮金他會想辦法，不要動若庭的錢。
    繼母摔了手裏的鐵盆，罵他沒本事。當初眼睛瞎了才跟了他。
    父親也砸了電視，還打了人。
    門外的兩個孩子，剛從雨幕衝進樓，傘還沒收，就趕上了第一句質問。從頭到尾，一句都沒錯過。
    “打人了，進去嗎？”
    “走吧。”
    許若庭再次衝進雨幕。
    張明軒撿起兩把傘也衝了過去。
    他幫許若庭舉著他的傘。但許若庭走得很快，傘追不上。
    “喂，你要走回去嗎？”
    他們是坐公交車來的，現在已經走過了公交站。
    “你坐車回去吧，我想走走。”
    “這麼大雨，你瘋了！”
    “我想走走。”
    “好，我陪你走。你打著傘。”
    許若庭沒回答，繼續悶頭往前走。
    張明軒舉著兩把傘追不上，一氣之下全扔了：“好，要淋一起淋。”
    雨太大了，衣服早就濕透了，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們一路淌著水過來，十分鍾不到，水從腳腕淹到了膝蓋。行至低窪處，水已經沒腰了。
    張明軒腳下一滑，身子前傾，幸好拉住了旁邊的一截欄杆，才不至於摔倒。
    等他回過神站穩，發現許若庭不見了。
    大雨滂沱，孤身一人，張明軒從沒如此絕望過。
    離他五步遠的地方，一隻手伸出來抓了兩下。
    張明軒又燃起了希望。
    “我真的想過就這麼淹死算了。”
    “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死了讓我怎麼辦？”
    “想過，所以我又起來了。”
    下課鈴響，已經半禿的經濟學助教還在沒完沒了地講著。
    水少站起身，堂而皇之地從教室正門走了出去。他難得來上次課，聽完整整一堂已經很給麵子了。要加班？沒門！
    邊上的階梯教室也剛開門，學生們陸陸續續外走。
    許若庭是從後門出來的，跟他走了個碰麵。
    水少淡淡掃了對方一眼，繼續往前走。
    “張明軒。”
    水少站住，緩緩回過身。
    “一起吃個飯吧。”
    水少遲疑了一下，最後，滿不在乎地說：“好啊。”
    水少帶他去了校門口的餐廳，想到一會兒高磊他們也要來，就要了個包間。
    包間是八人的桌子，水少找了個方便的位置坐下，許若庭跟他隔了一張椅子，坐在他斜對麵。
    服務員來點菜時，就站在他們兩個中間。
    “你點吧。”水少說。
    許若庭沒接菜單，直接要了番茄炒蛋和拌黃瓜。
    水少拿過菜單，翻了兩下，點了四個葷食。
    服務員下去後，水少看著手機，問他什麼事。
    許若庭隻能接打電話的破手機，沒有拿出來裝模作樣的必要。他十指交叉，如同幾根棱角分明的白細樹枝。
    “要怎麼樣，你才能把這個名額給我？”
    水少又滑了兩下手機，最後關掉。他知道他肯定是問這個事。水少說：“你跟那女生分手。”
    許若庭笑笑：“那不可能。”
    水少攤開手：“那我沒辦法。我不想棒打有情人。”
    許若庭笑出了聲：“你讓我跟她分手，還說不想棒打有情人？”
    “對。她要是知道我幫你弄到了出國名額，導致你倆兩地分居，一拍兩散，肯定要恨我的。要是你先跟她分手，那就跟我沒關係了。你該出去出去，她在這邊傷心，我還可以……順便安慰下。”
    “原來你打的是這副主意。”許若庭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
    “對。”水少說，“我不差錢，不介意花點兒錢把情敵送走。”
    “我走了，她也不會看上你。”
    “那是我的事。”
    “難道靠我們從小到大十幾年的交情，就辦不成這事了？”
    “……”水少語塞，下意識摸摸自己食指上淺淡的疤痕。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又停了下來，十指交叉。
    “你有保證金嗎？”水少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許若庭指指被高磊拍過的地方，說：“夠了。”
    “為什麼非要去新加坡？”水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許若庭笑笑：“你說呢？”
    “我不會去的。”
    許若庭原本在他臉上的目光輕輕垂下，深刻的雙眼皮變得愈加明顯。
    “沒關係。”他說，“我從沒怪過你。”
    水少交叉的手後麵，指甲在重重勾擦著手背。
    “菜怎麼還不來，媽的，餓死了。服務員！”
    “所以我們還是朋友嗎？”許若庭有些不確定地問。
    水少想了想：“私下裏可以是。”
    “水少，先吃個涼拌黃瓜。幾個大菜都有點慢。”飯店經理聞聲趕來，“您的同學也都來了，請他們進來嗎？”
    “不用了。今天招待個老朋友，別跟他們講我在這兒。讓廚房快點兒。”
    許若庭嘴角彎了彎，緊致的下顎線條猶如漫畫中的人物。
    等菜的過程有點漫長，水少舉著手機，已經把今天更新的東西全部看完。許若庭在番茄炒蛋上來時，就已經動筷了。等到四個大菜上桌，許若庭已經一碗米飯下肚。
    “嚐嚐吧，這幾個菜，挺好吃的。”水少也拿起筷子。
    許若庭將信將疑地將每個菜都嚐了一口，仔細品位後，點頭表示讚同。
    “我要先走了，下午還有課。”放下筷子，許若庭說。
    “我一個人怎麼吃得掉這麼多？”事情還沒談完，他就要走？
    許若庭已經站起來，推回被自己撞開的椅子：“下次少點點兒。”
    “喂，你真走啊？”
    許若庭已經走到了門口：“我去上課了。”
    他開門，外麵的人也正往裏推，兩人都嚇了一跳。飯店經理端著兩碗靚湯來賠罪，險些灑了許若庭一身。
    “這就走了，湯是送給二位……”
    “我趕著上課，都給水少喝吧。”他側身出了門。
    “水少，您久等了，這是……”
    “喝個屁，人都走了才上來。”
    “您點的這幾個菜……”
    “我是第一天點嗎？我不用上課嗎？”
    “是，今天廚房是有點忙……”
    “出去吧，我自己吃。”
    飯店經理沮喪地端著湯出去了。
    高檔餐廳的番茄炒蛋，從來不會半生或炒焦，也不會亂七八糟地混成一坨。總是茄紅蛋黃色彩靚麗，還點綴一些好看的裝飾。許若庭隻撥走了半盤，剩下半盤原封不動地留在那裏。以前每次去他家，他都會做這兩道僅會的菜給自己吃。隻是那時不會這麼涇渭分明，都是生怕少吃一口地搶著吃。
    水少摔下筷子，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