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了身子，一半頭發被束在腦後，一半柔順的披在肩頭，少了點精神氣，多了幾分俊雅。
    這樣一看，他還是挺正常的。
    見我盯著他發呆，他失笑道：“怎麼了？”
    “咳…沒…”
    “小哥哥！”門被“啪唧”撞開，那小少年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看著我們。
    我問道：“怎麼了？”
    “你們是不是要走了啊？”
    你爹都發話趕我們了，“是啊…”
    他把昨天我給的金子往桌子上一放，豪氣道：“我出錢給你們，你們在多留幾天。”
    老狐狸下意識伸手就去拿那金子，我連忙抓住了他的爪子：“小弟弟，你父親不太同意讓我們繼續住下去。”
    他癟著嘴，滿臉不高興。我突然想起了那男人身上的嬰靈，總覺得他那紫色的眼袋，和沒有精神氣的臉有問題。而且這小孩也開始長黑眼圈了…
    確實也不能看著他們一家出事。
    良心病一犯，我鬆開了老狐狸的爪子，他像抓娃娃機一樣，又移了過去，穩穩的抓起了桌上那墊金子。
    那小孩沉著的表情立馬舒展了開，興奮的看著我：“哥哥，你們同意留下了？”
    我點點頭，問道：“你叫什麼？”
    “我叫小七！”
    我失笑：“小七？”他衝我點點頭，我道：“我叫小六。”
    “小六哥哥！”
    我朝他裂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既然你都叫我哥哥了，那有些事我必須要好好說說你。”
    他：“啊？”
    “你還小，不要做一些傷害小動物的事情。”
    他撓了撓後腦勺，滿頭霧水：“我沒有啊。”
    我盯著他疑惑的臉，小孩子下意識的反應很容易能看得出他是不是在撒謊，看樣子那隻死兔子不是他的惡作劇。
    我腦海裏浮現起那個嬰靈，難道是它幹的？我衝他問道：“你們家有沒有死過小孩子？差不多幾個月的樣子。”
    他被我這話問的臉色一慌，很明顯的將答案寫在了臉上。他低著頭，大拇指扣著食指，道：“沒，沒有…”
    我撅著嘴，點點頭：“那你為何要留我們？”
    “我…”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我嘴角勾起一個壞笑，一把拉起老狐狸的手：“那算了，我們走了。”說著作勢就要拉著他往外走去。
    “等一下，你們收了錢的！”
    我從老狐狸口袋裏摸出兩錠金子，在他心痛的目光下，我大力往桌上一拍：“我賠雙倍。”
    小七淡定的拿起了金子，一手舉一個：“哦，哥哥慢走不送。”
    我擦，你…不按劇本來啊！
    白光一閃，老狐狸的劍擱在他的脖子上，冷聲道：“說實話…”
    “我說，我說，有！有！”
    我看向老狐狸：“這樣也行的嗎！？”
    他收回了劍，小七被嚇得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我想走過去把他扶起來，手腕一緊，提醒著我，我還牽著某狐狸。
    為什麼氣氛怪怪的…
    我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想把手抽出來，奈何他的爪子和貓爪子一樣，沾上就甩不開。他嘴角一劃開一絲淺笑，笑得讓我十分想揍他。
    我猛地往他大拇指傷口上按去，他“呃…”了一聲，縮回了爪子。我滿意的拍拍手，蹲在地上和小七對視著。
    我指了指我的右眼“我看得見它，它正趴在你爹背後。”
    他沒有多驚訝的表情，手指在地上畫著圈圈，嘀咕道：“我知道啊…”
    他這話一說，我倒是驚訝了，忙問道：“你看得見？”他點點頭，我又問道：“你不怕它傷害你爹？”
    小七眼神裏露出絲絲不屑，撅著嘴，看起來正在叛逆期。他道：“是他害死…我弟的…”
    看來這故事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啊，沒等我問他，他自己倒是開了口：“這事得從半年前說起，那天有一個懷孕九月的女人跑到了我家。那女人坐在我家門口罵我爹是負心漢，一坐就是一天，我娘仁慈，把她接了進來。”
    “她哭著跟我娘說，她在玄武城認識的我爹，然後他們就在一起了。我爹告訴她，回去就來提親，並且告訴他，他還未婚…”
    我：“然後呢？”
    “然後我爹一去不複返，她等了半年多，偶聞我爹在桃花源，挺著大肚子就來了我家。但是我爹見了她後就裝作不認識，不停的罵她，瘋女人…”
    “我娘最終決定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在商勸我爹納她為妾。我爹在她百般勸說下同意了。”
    我納悶：“你娘她不生氣？”講真我第一次見小三挺著肚子到家裏來鬧，原配還同意入門的。
    他低喝道：“當然生氣啊！”他眼睛微微泛紅，癟著嘴：“她每天晚上都抱著我哭…我問她，她也隻是搖頭。”
    我心裏很不懂古代女人的思維，他娘實在太善良了。擱現代，這女人估計早被拍成了打小三視頻傳網上，孩子保不保得住還是個問題。“那個小孩怎麼來的？”
    “那個女人生孩子那天難產死了…隻有我弟活下來了…”他頓了頓，接下來的事情似乎很不願意說出口。
    老狐狸目光一冷，他護住腦袋，連忙道：“是我爹，是我爹殺的！”
    我嘴角抽了抽，實力坑爹的娃。
    “那天我看到了我爹抱著他，去了後山桃林，找了一顆桃樹…給活埋了…”
    “活，活埋！？”我心裏悶得發慌，心裏非常猶豫不決。我看向老狐狸，他也正在看著我，他總是能看出我的想法，淡道：“隨你…”
    我歎了一口氣，摸著他的腦袋：“你想不想我們救你爹？”
    他身體有些微微發抖，畢竟是個小孩子，我可以想象到他那時看到活嬰被埋時有多害怕，讓我覺得慶幸的是，性格沒被扭曲。
    “哥哥們…真的能救麼…”
    “能…”我看著他，他將搭攏著的腦袋抬了起來，我又道：“不過得送你爹去衙門。”
    小七猶豫了半晌，最後點了點頭。
    “有人！”莊陽坐在床上一聲低喝。
    隨後門被敲了三下，一個緩慢溫和的女聲響起：“小七，在裏麵嗎？”
    小七聞聲連忙從地上一咕嚕的爬了起來，衝到了門口小心翼翼的開了木門。門口站著一個體態豐盈，半老徐娘的婦人。婦人相貌平平，可以說還有點殘缺，臉邊上有一條橫著劃過的刀疤；深深的黑眼袋錘在眼睛下。
    她的舉止卻是大方得體的，見到一屋子的陌生人，平淡的臉上也沒太多波瀾。她摸著小七的頭，問道：“這幾位公子是？”
    我接道：“我們是來借宿幾日的…聽聞桃花源的桃子不錯…”
    小七附和的點頭，雙手捧著金子，道：“娘，他們給了好多錢。”
    她掃了我們三個一眼後，微微一笑：“那公子們請隨意…”她頓了頓：“這桃山的桃分區域的，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一片區域…公子們去吃桃時，可千萬要記得跟村民們打個招呼…”
    我道：“那是自然。”
    她牽起小七的手：“走，去吃早飯…”
    她們娘倆走後，我把門關了上。莊陽坐在桌子邊上擦著寶貝簫，老狐狸在擺弄他的寶貝羅盤，羅盤的方向指向東南，他沉聲道：“桃林裏，有魔魂…”
    “魔魂？”我找了個凳子一屁股坐下：“會不會和這家子有關？”
    “我今天早上看到了小七他爹背上的嬰靈。”
    他搖了搖頭：“那隻是個怨靈，沾染了魔魂的力量才得以魔化…”
    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莊陽來了句：“那個女人有問題。”
    我衝他翻了個白眼：“人家大娘不就長得些可怕了點，你幹嘛這麼說人家？”
    “他說的沒錯…確實有問題…”老狐狸接道。
    我疑惑：“能有啥問題？”
    他們沉默不語。我喝了一口水，杯子猛地往桌子上一拍，道：“那大娘能讓小三進門生孩子，就這點，絕對是個好人。”
    莊陽：“凡事不能用肉眼去看。”
    “那用屁yan看？”
    “……”
    老狐狸站了起來，擺了擺扇身：“去桃林看看。”
    我們三一前倆後的走了出去，早上的陽光似被水洗，溫度微低。呼吸著沒有汙染的空氣十分的舒爽愜意。
    小七從大堂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一把撲到我懷裏，抱住我的腰，憨笑道：“哥哥們要去哪？”
    我：“偷個桃。”
    他神秘兮兮的朝我招了招手，我彎身把耳朵湊給他，他啞聲道：“去我家的桃域吧，我請你們吃。”
    “也行，先說好不給錢的啊。”
    “都說了請你吃。”
    我們四個剛要出院門，後麵一聲低喝聲傳來：“小七！你要去哪？”
    我和小七齊齊回頭，他爹立在大堂門口，眼睛瞪得跟鍾馗一般，頓時把小七嚇得直往我身後縮。
    這時他身後的婦人走了出來，攔住他的胳膊，微微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太小，我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隻看到他爹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大袖一甩進了大堂裏。
    她娘衝著我們笑了笑：“去玩吧，記得別玩太晚。”
    小七點點頭，一把抱住我的胳膊，笑嘻嘻的拉著我往外走。一出院門，我才發現，這倆混蛋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
    青石板鋪的道路上，三三兩兩的村民從我身邊擦肩。他們目光無神，身材瘦弱，如傀儡一般行走，但是又在很正常的說話，比如鄰居和鄰居打個招呼什麼的。更讓我比較在意的是，他們濃厚的黑眼圈，似很久沒睡覺了一般，精神氣也是軟綿無力。
    他們平淡的眼神讓我很納悶，按理來說，我是村外人，最起碼也要扔過來幾個好奇打量的眼神啊。我低眼看著小七：“你們村裏，是不是來過很多外人啊？”
    他仰著腦袋“三月和六月來的人多，三月很多人來賞花，六月很多人來吃桃。”
    我疑惑：“現在是六月中，你們村也沒人來啊？”
    他目光四處看了看，拉著我走出了村門口，周圍沒有人後，他才開口：“那是因為，桃山被瓜分了。”
    “噢？什麼意思？”
    “以前這片桃林是屬於文春公子的……。不過文春公子在三月份的時候消失了。”他咽了咽口水，緩了緩：“公子消失後，這片桃林就沒人看守，最後就被大家分成一片一片。今年六月初來吃桃的人都被大家趕走了，桃也被推去了集市販賣。”
    “那文春怎麼就突然消失了？”
    他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帶著絲絲戲弄：“他啊，是個琴癡，天天抱著那塊破木頭，彈得十分難聽。還愛跑到村子裏來彈，大家都笑話他是個傻子，他還是每天都來，每次都會被村裏的人用掃把打走。”
    “就是今年初春第一天，他在也沒來過了。這都好幾個月了，村子裏都在傳他瘋死了。”
    “小七哥！你在幹嘛呢！”小七被大力拍了一下肩膀，三四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孩肩搭肩背靠背，笑嘻嘻的湊在我們身後。
    “陪我小六哥去摘桃吃。”
    “奧~外城來的哥哥嗎？”
    小屁孩們把我圍成一個圈，伸著爪子左摸摸右摸摸，探著好奇的腦袋打量。我淡定的扒開他們的爪子，若有所思的掃了他們一眼，朝氣滿滿的小屁孩，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隻是在熊貓眼村子裏顯得格格不入，這倒是命好，沒遺傳父母的黑眼圈。
    我拉著小七的手：“走吧，去晚了，那個凶神惡煞的哥哥可是要敲我們腦袋。”
    小七跟同伴打了招呼後，屁顛屁顛跟在我身後。我沒有在去爬昨天晚上的土坡，小七帶著我往另一條路走去。
    那條路跨在梯形水池中間，人工造的石台階，造得有點醜，歪歪斜斜。池水裏漂浮著幾個落下來的桃，桃和葉隨著溪水流淌了下去，甚是可惜。
    我倆爬到了碗口邊緣，下方凹下去的小村清晰可見。前方桃林裏每個區域都守著一個人，頂著熊貓眼，手持木竹竿。見我走過來，他們的熊貓眼裏多了幾分警惕，虎視眈眈的盯著我。
    我歎了口氣，心裏很是服氣這些人，為了幾個桃搞這麼大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