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他飛快地回憶了一邊自己這十七年來見過的所有人，的確沒有柏淵澄的影子。
    沉默了一會兒，柏淵澄道：“一定見過。”
    柳景明仍是扶著額頭，低頭笑他胡說，卻也有點好奇他為什麼這麼回答：“明明沒見過，為何這麼說？”
    “因為……”柏淵澄深深看著他，“我很後悔現在才見到你。”
    “這算什麼……”柳景明搖了搖頭，笑道，“我倒是慶幸，之前從未認識你。”
    柏淵澄皺起眉，表情很是詫異。
    柳景明也不急著解釋，隻是默默看著對方，從淺色眸子到俊朗的五官，從如脂玉的皮膚到玄逸的骨胳。柏淵澄的骨相是上上品，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柳景明就看出來了。這人天生貴相，命格極重，一舉一動都能左右局勢，當然也包括身邊的人。
    尤其是柳景明自己。
    少年澄澈到讓他感到危險。十年磨礪出來的偽裝技巧，一到了他麵前，統統被忘在腦後，還沒開口，隻要對上他淺色的眼眸，就好像什麼都藏不住了。
    陰影處讓他感到安全，可他一過來，就帶來刺眼的陽光，他用來保護自己的陰影被驅散得幹幹淨淨。
    “如果早些認識你，會被你輕易改變的。”
    這些年在人世間遊走，他不斷警告自己該負的責任，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目標也越來越篤定，以至於他現在不會被柏淵澄動搖。
    可若是更早一點預見柏淵澄，他一定會被對方的光芒刺得體無完膚。若是兩人早幾年相識，柏淵澄邀他一起去鳳麟洲去看看，柳景明一定會直接跟上去。
    他會被自己可恥的欲望壓倒，期待那些他絕對不能期待的東西。他會貪得無厭，再次離開陰影，狂奔到陽光之下。哪怕對方與他毫無關係，他也要死皮賴臉的跟上去，逃離身後可怕的陰影，尋求陽光的庇護。
    幸好，他沒有早一些遇到柏淵澄這樣的人；幸好，他已經不期待了。
    柏淵澄走進了幾步，疑惑道：“那樣不好麼？”
    “一點也不好。”柳景明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
    “怎麼不好了？”柏淵澄像個孩子一樣追問。
    “就是不好。”
    “告訴我為什麼呀！”
    看到柏淵澄有點著急的樣子，柳景明突然起了逗他的興致，眯起眼睛，故作高深道：“就算告訴你了，你柏七歲也未必明白。”
    “還讓我不要跟藍軒亂學。”柏淵澄已經把柳景明逼到了牆角，手往牆上一撐，不讓對方逃開，湊近了低聲道：
    “現在師同一家了，也不回答同門的問題。”
    柏淵澄看上去有點懊惱，輕輕歎了口氣，兩人挨得極近，氣息交纏，柳景明莫名心跳一滯。
    牆後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兩人都是一怔，柳景明轉頭一看，柏淵澄左手撐著的地方，略微往下凹陷了一點。
    “淵澄，手拿開。”
    柏淵澄拿開左手，凹下去的牆麵立刻恢複原狀。柳景明在原來的位置用力一按，卻什麼都沒發生。
    他正覺得奇怪，在周邊的牆壁上摸索，柏淵澄卻伸手放在剛才的地方，齒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們麵前的牆壁向後退了幾分，接著橫移了兩尺，露出一個狹窄的門洞。
    柳景明愣愣地問：“你……怎麼開的？”
    “摁下去。”柏淵澄手掌在他麵前揮了揮。
    “……我怎麼沒摁開？”
    “嗯……”柏淵澄想了想，認真道：“不誠實的人打不開？”
    這是什麼原理啊，柳景明搖頭苦笑。
    他從門洞外往裏瞅了瞅，裏麵沒點燈，一片漆黑，隻能勉強看出有一道曲折的階梯。
    “你運氣還真不錯啊。”柳景明勾起唇角，拍了拍身邊的柏淵澄，自言自語道。
    他從乾坤袋裏取出了一張符紙，撕成小人的形狀，注入靈力送了進去，不過兩盞茶的功夫，紙人便飛回到他手裏，完好無損。
    “看來沒有機關暗器。”柳景明暗想，扶著牆壁走了下去。
    柏淵澄覺得挺有意思，毫不猶豫地跟上去，問道：“去哪兒？”
    “暗艙。”柳景明食指抵在唇上，微笑道。
    “那是什麼？”
    “在海上遇到危險，可以乘它來逃生。大船上一定會放置，而且入口都放在不醒目卻容易到達的地方。”
    柏淵澄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是我們在船上逛了這麼久，也沒看到去暗艙的入口，單這一個也是碰巧發現的。”
    “說明船的主人不想讓別人到達暗艙。”
    “為什麼？”柏淵澄奇怪的問，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樓梯的盡頭。柳景明打開牆壁上的按鈕，四周大亮。隻見暗艙裏整齊地排放了幾十個石箱，每一個都是棺材般大小。
    “大概……藏了不該藏的東西。”
    柳景明走到控製用的機甲操作台前，按下幾個按鈕，石箱的蓋子慢慢自動移開，瀉出淡淡的青黃色光芒。
    青色的花瓣纖長繁密，一朵朵綻放在海水中，精致而妖冶。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各自皺起了眉頭。
    蓂蓮。
    海水之下溶洞密布，不知通往何方。青色的蓂蓮鬱鬱蔥蔥，在水中搖曳，枝蔓蜿蜒，溫柔地包裹著森森白骨。青碧色的靈光在水下漂流，如同近在咫尺的星辰宇宙。
    一人獨坐在這妖冶的海底森林中，慢慢睜開眼睛，露出一雙淡金色的眸子。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