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軒趴在哪裏，半天都沒動靜，柏淵澄覺得奇怪，過去一看，隻見他頭枕著胳膊，眼睛已經閉上了。
    “藍軒？”柏淵澄推了推他，沒想到竟然睡著了，“怎麼一杯就倒了？”
    “好幾天沒休息，累了吧。”付相楠笑道，“我也在這歇一會兒，你們若還想逛就先去吧。”
    柳景明點了點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柏淵澄，後者想了想，回道：“我也去。”
    “想去哪兒？”柳景明笑問。
    “觀景樓吧，看看冰川。”
    柳景明下意識地微微欠身，朝門口抬起右手，笑道：“請。”
    柏淵澄挑眉看著他，柳景明很快會意，低下頭無奈笑笑，然後曲指抵在鼻尖上，輕咳一聲，道：“我們走吧。”
    兩人上了最高的五層，柳景明邊走邊打量著牆麵，可一周走下來，和下麵四層並沒有區別。
    果然，這裏也沒有嗎。
    柳景明在天機閣待了三年，機甲術都是容安閣主手把手教出來的，天地間現行使用的機甲，他雖然沒參與研製，卻都知道大致是怎麼做出來的，內部構造應該如何完成。所以他很清楚，凡是天機閣研發的畫舫，隻要超過三丈高，就會在內部設置暗艙。
    若遠航時遇到海嘯，乘客便會被船工引導著，通過備用的樓梯躲進暗艙，接著船工會斷開固定暗艙的鐵鎖，輕裝離開船體。暗艙四壁材料異常牢固，在海裏泡上半月也不會滲水，靠艙內的備用昆山玉提供能源，駛回最近的港口。
    雖然船上裝有升降梯，卻也會放置備用樓梯，直接通向最低層的暗艙入口。但這座船裏，卻一部樓梯也沒有安置。
    與其推測“舍棄樓梯是為了給娛樂場所多貢獻一點空間”，柳景明更傾向於“為了避免旁人誤入暗艙”這個推論。
    柳景明抱臂胸前，曲指抵在唇上，微微皺起眉，心道：恐怕這原本用來保證安全的暗艙，成為這個船上最危險的地方了。
    “你在找什麼？”
    身旁少年的聲音中斷了他的思考，柳景明抬頭笑道：“沒什麼，隨便看看。”
    柏淵澄也沒追問，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亭台，“去哪兒看吧。”
    兩人並肩走上亭台，這裏未設窗柩，亭柱用欄杆相連，視野大開，入眼便是大海茫茫，星河浩蕩。
    柳景明眯起眼睛，遙望煙波浩渺的遠方，隱隱可見那淩厲而漫長的北海冰川，若雪峰合圍，峭壁萬仞，在無邊的海上，劈斬出一道孤寂的純白。
    “聽說北海冰川氣勢恢弘到讓人膽寒，的確是百聞不如一見。”柏淵澄輕聲道。
    “這冰川不但是西海和北海的分水嶺，還將北海分隔成大小兩片。”柳景明淡淡一笑，指了指隱現在山嵐中的偌大洲陸：“那就是小北海圍合的鳳麟洲，高出海麵千丈，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冬季。如果說聚窟洲是被結界封印了，那鳳麟洲就是被這萬裏冰川封印了。”
    “千丈高……那鳳麟洲的人豈不是不登高就可以望遠了，下次得空一定要去見識一下。”柏淵澄似乎是來了興趣，轉頭看向柳景明，“你想不想去？”
    “冰川附近遍布弱水，至今天機閣的船都避道而行，怎麼去？”
    柏淵澄拍了拍腰間的青陽劍，朝他眨了眨眼睛：“禦劍帶你飛過去。”
    海風徐徐拂過，卷進點點潔白的朔雪，落在少年的鬢發和道袍上。柏淵澄淺色的眸子帶著笑意看著自己，柳景明一晃神，差點就點了頭。但他很快回過神來，玩笑道：“又高又冷，還是算了。”
    “又不是老人家。”柏淵澄嘖了一聲，伸手拂開柳景明肩上的落雪，拉著他往裏走了幾步。
    柳景明有點蒙，後悔自己不該隨口編這麼個理由。卻聽柏淵澄道：“我從小就喜歡到處跑。看看修道者立誓守護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那你為何在蒼冉峰清修十年，未曾下山？”
    “因為我發現，如果不夠強大的話，是無法守護重要的東西的。”
    柳景明突然想起一個月前，兩人在玄洲碑亭的對話。不過當時兩人還是陌生人，他心裏暗歎這緣分來得有趣，笑問道：“現在呢？”
    “還不夠，遠遠不夠。”柏淵澄看著他，輕聲道，“不光是修為，我的心也不夠強大。”
    “哦？淵澄是想說‘道不外求，唯求於心’嗎？”
    “不是。”柏淵澄搖了搖頭，認真想了一會兒，“我之前隻沉迷修行，對周圍的一切都置之不理，下了山才發現，很多應該明白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平時話少的時候看不出來，一旦多說幾句，就看起來像個沒長大的小孩。柳景明默默想道，抬頭笑著問他：“比如？”
    “喝酒了酒會暈，人會很快長大，樣貌會變，重要的事情會忘……”
    柏淵澄看著柳景明，“會因為一個人惶惶不安”這句話，終是沒能說出口。
    柳景明定定地看著少年，有種熟悉的感覺閃過，他想抓住，靈台卻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扶額掩飾了一下，喃喃問道：“淵澄，我們以前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