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院長發現少了一個夥計，到處詢問，卻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孫少華心驚膽戰地沉默著。
    “每天都在死人，沒什麼稀奇的，過幾天就不會有人記得了。”他心裏暗暗期待著。可之後趕到養濟院的幾個修士，打碎了他的幻想。
    “一定是運靈餘黨幹的！”大廳中的修士暴跳如雷，揪著老院長的衣領，大聲嗬斥道。
    老院長腳尖離地，憋得滿臉紫紅，顫巍巍道：“這位大仙，老朽真得什麼都不知道啊。”
    孫少華悄悄鬆了一口氣：看來是不會懷疑到他身上了。人們對運靈是有多大的執念，什麼事情都能推過去？
    原來，隻要有適時的理由，殺人也不需要償命。壓在心口的大石終於落下去，落到了他視而不見的深淵。
    孫少華冷冷笑了，在混亂的人群中跑來跑去，尋找著阿姐的身影。
    阿姐溫柔又漂亮，就算和周圍人一樣裹在縫滿補丁的破棉衣裏，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找到了！
    他心頭一喜，正想跑過去，忽然看見阿姐被人揪著領子提了起來。
    “都說他死之前，最後接觸的人是你。說！他都說了什麼！”
    修士怒吼著，夾雜靈力的巨響衝擊著每個人的耳膜。大伯上前勸阻，修士把他一腳踹開，冷冷道：“看來你們一家都和運靈餘孽有關係。”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大伯驚恐地爬起來解釋：“那個孽種看到我們家閨女漂亮，就半夜過來把她……”
    “半夜？”修士皺起眉頭。
    據說修道者普遍清心寡欲，對於凡人之間的俗世能免則免。
    那修士鬆開阿姐的領子，嫌惡地看了她一眼，像是髒了自己的手一樣在身上拍了拍，怒道：“賤民蕩婦，不知羞恥！”
    阿姐失魂落魄地依在柱上，眼圈漸紅。周圍人低聲議論，不懷好意的話語跟秋雨一樣綿綿灑下。
    溫婉的女子慢慢直起身板，猛地向前放的木柱撞去。
    孫少華看到阿姐倒在地上，鮮血從頭上潺潺流出，周遭人紛紛躲開，害怕一地鮮血粘在身上。
    “阿姐……”他輕聲喚道，可對方再也不會笑著回應他了。
    “燒掉，不許土葬。”
    留守的修士撇下一句話，立刻有人上前把阿姐抬走。很快，後院冒起了青煙。火焰似乎燒到了孫少華心裏，他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
    修士……又是修士……
    如果沒有修士，就不會有百年之戰，不會有這愚蠢的清掃；他們不會被威脅，阿姐不用受侮辱，更不會死。
    他安靜地走出門，麵朝著冗長的街道，不知該去哪裏，隻是拚命地狂奔。
    殺人真得要償命，卻是他阿姐的命。
    如果但凡他勇敢一點，早早地帶著阿姐離開大伯家自己過活，或者在阿姐被強暴的時候出手製止，一定不會有現在的結果。
    她一定知道他當時醒著，但他卻一動都不敢動。如果他當時做點什麼，阿姐也不會這樣想不開
     他從來都是這樣，縮在阿姐的懷裏，一邊許諾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一邊一味地尋求她的保護。
    年幼的孫少華在漆黑的街道狂奔，像是把他短短一輩子的力氣都用盡了，良久、良久，栽倒進白雪皚皚的地麵。
    醒來時，再也沒有刺骨的寒風。他慢慢爬起來打量身處的房間，狹小而溫暖，小桌上的飯菜還留有餘溫。
    食物的香氣太真實了，不像是做夢。他因為饑餓，腹中一陣絞痛，卻不敢碰碗筷。
    我是不是已經被抓起來了……這個是斷頭飯？他愣愣地想，眼前被水光模糊。
    “醒啦？”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看上去很和善。
    “我早上起來，看見你躺在門口，就讓人把你弄進來了。寒冬臘月的，虧你能熬過去。來，吃點東西。”
    咦？
    孫少華看那人衣著華貴，也不像是鬼差。乖乖跟著他來到桌前，狼吞虎咽起來。
    事後他才知道，自己倒下的地方，是觀複商行的分行門口。北海元洲是觀複商行的總部，商行林立，撿他回去的人就是這家分行的鄭掌櫃。
    鄭掌櫃看他可憐，就收留他在自己的商行裏打雜。雖然沒有酬勞，卻也能吃飽穿暖，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之後幾年，他都在商行裏過默默地過自己的日子。
    孫少華苦日子過慣了，好不容易有口飯吃，幹起活來兢兢業業。鄭掌櫃見他辦事麻利，也放手讓他去跑業務。他年紀雖小，但辦事機靈，連鄭掌櫃苦惱了很久的鹽田收購，他隻用了小半個月就解決了。烏海鎮商行的業績升得這麼快，鄭掌櫃嘴上不說，心裏卻清楚，孫少華起了很大的作用。
    進商行的第七年，孫少華第一次見到了李半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