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非之前就知道藍軒最近交了一個道法的朋友，本來還覺得奇怪，禮節死板的道法門徒，怎麼忍得了藍軒那撒丫子亂竄的性子。直到來的路上，聽小廝說，藍軒帶來的道法朋友跟他打了半個時辰的雪仗，下手那叫一個狠，一個雪球砸過去，差點把燈籠給打穿了，最後兩個人還把自己埋進雪堆裏，竄出來嚇唬過路人，讓喬老看到使勁兒訓了一頓。
    李半非笑得直咳嗽，這道法的掌門二弟子還真是一股清流，別是個假的吧。
    所以他接見三人的時候，一眼看見朝他行禮的柏淵澄，看著少年一板一眼地標準動作，聯想他從雪堆裏跟藍軒一起竄出來的場景，差點沒憋住。
    幸好藍軒一臉嚴肅地跟他彙報在養濟院的調查結果。李半非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
    “變了的屍體？”
    “對，老院長說那裏埋得是個被燒了的女子，可我們看到的，卻是一個沒被燒過，後腦被重擊而死的男子。而且，我們在那房子地下，挖出了這個。”藍軒說著，從躞帶的勾袋裏取出了那幾塊白銀，送到李半非手裏。
    李半非一手拿著，就著燈光細看，另一隻手曲起指節，在扶手上不緊不慢地敲著。
    自旬空紀年以來，銀錢都由觀複商行統一熔鑄。這散銀純度這麼低，隻能是亂世流通的私銀。
    觀複商行接管天地間商戶時，個個掌櫃都有兩套賬目。交上來的都是赤字的，私下藏起來了多少，商行也沒多問。畢竟以那個時候的民心，還是懷柔為上。隻是沒想到是誰這麼不長腦子，把銀子熔了填進地裏。
    但這件事最奇怪的地方，還是兩個不同的死者。
    “可查清楚死者的身份了？”
    “我們把那塊地掀平了，沒找到那個姑娘的渣……咳，遺體。”藍軒道，“但那個男子的身份，相楠多少問出了一點，應該能當作重要的線索。”
    付相楠上前一步，朝李半非微一欠身。
    “問天之術麼？”李半非仔細瞧了少年幾眼，“小友年紀輕輕，竟能習得此等密法，真是了不起。”
    “前輩謬讚了。”付相楠頷首，“晚輩道行微末，隻問出了他的死期和死因。”
    “據說這問出來的東西，不光問天客自己可以看到，還可以轉為畫麵，讓別人也看到。”李半非往椅背上一靠，彎起眼睛，“小友可否讓我細看呢？”
    付相楠淺笑道：“晚輩能力有限，要花些時間，恐怕要前輩等了。”
    “哪裏的話，是李某要勞煩小友了。”李半非笑了笑，又轉過頭看向藍軒。
    “明天把裏邊的人安頓到別處，帶人把房子推了，整塊地挖開，看看埋了多少。”李半非敲了敲桌子，彎起眼睛，“去之前跟二當家請示一下，十洲所有的養濟院都歸他管。”
    “得嘞~”
    李半非囑咐藍軒好生招待這兩個朋友，便回自己的房間研究地圖去了。
    他沒讓周希音多等，給他和紅友弄了個樂師的身份，直接安排上了去往西海的船。
    西海邪祟群聚，暗礁密布，又要謹慎地避開弱水，修士一直無法大範圍的清除邪祟，所以西海的妖獸更是肆無忌憚。如果真如周希音所言，邪祟是按照光之下的分布聚集的，也許可以找到將它們一網打盡的方法。到時候，去往鳳麟洲的航線就可以打通，被海洋分隔的十大洲陸便可以通過航道重新連接在一起。
    李半非修為已過洞虛，對周遭的感知極為敏銳，所以門被叩響之前，他就知道了來者是誰。
    “請進。”
    付相楠推門進來，拱手向他行了一禮，從袖中取出一片紋路繁複的木片，雙手遞給李半非。
    “辛苦小友了。”李半非接過木片，注入神識，刻錄進木片的記憶畫麵浮現在眼前。
    大雪紛飛的寒夜，他手裏墊著一個錢袋子，銅板唰啦啦碰撞的聲音掩蓋了身後的腳步聲。腦後猛地傳來一陣鈍痛，耳鳴和眩暈讓記憶的主人跌倒在地，他掙紮著正過身來，前臂擋在麵前，從縫隙中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高高舉起鐵鍬，猛地砸下，一次又一次。視野被鮮血覆蓋之前，李半非看清了那孩子的臉。
    雖然有點模糊，而且輪廓尚且稚嫩，但他還是能認出這個人。
    他一手提拔的左膀右臂，觀複商行的二當家，孫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