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鬼筆落入水中，絲絲化開。豔麗的紅之下，柳景明的皮膚已慘白如枯骨。
    他終究是沒了力氣，眼睛卻被殺氣洗的極亮，他狠狠盯著猿猴抽走了鬼筆，被三頭蛇拖入了水中。
    “可惜了，本來是不錯的材料。”
    洛堯生抬了抬手，那猿猴忙跑過來，邀功般將鬼筆捧到他麵前。洛堯生心情頗好地拍了拍它的頭，接過鬼筆在手裏把玩著，自言自語道：“說是法器，看上去倒像塊骨頭？”
    鬼筆桀然道：“雜碎，你這是找死。”
    洛堯生愣了愣，瞪圓了眼睛，興奮道：“這個聲音……”
    突然，船身劇烈的震蕩起來。水麵忽然卷起巨大的漩渦，周圍的空氣冷的滲入骨髓。
    水麵浮出一個高挑的身影，他周身裹著可怖的靈壓，饒是洛堯生，也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剛剛還猖狂不以的魍魎和妖獸，此刻卻作鳥獸散，哪怕是它們之中最強大的猿猴妖獸，也縮在洛堯生身後瑟瑟發抖。洛堯生暗暗心驚：竟然能有接近化神期的修為，這個鬼筆書命到底是何方神聖？！
    柳景明的眼眸被靈力染成澄澈的冰藍，他微微抬手，九張生符如離弦之箭飛向九個方位，精妙繁複的法陣自他腳下向周圍展開，他冷冷念道：
    “東鬥星宮，臨兵鬥者，皆數組前行，常當視之，無所不辟。”
    烏雲蔽日，雷鳴電閃，九道天雷撕開夜空，從萬丈雲間落入海麵，將法陣照得如同永晝。未來得及逃出陣法九丈的邪祟，頃刻間便灰飛煙滅。
    冪籬早已不見蹤影，露出淺色的深衣，布滿血跡的衣袂獵獵作響。柳景明長發混著血水，在狂風中如墨揮灑，擋住了精致的麵容，隻露出小片慘白的皮膚，和陰冷的眼眸。
    明明是無上的驅邪之術，陣中人卻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
    柳景明每朝前走一步，洛堯生便往後退一步，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無處可退。
    少年勾起水色薄唇，冷如冰，利如刀。他隔著十丈的距離，涼涼開口。
    “請將它還給我。”
    洛堯生讀出了對方的口型，喉結動了動，握緊了手中的鬼筆。
    柳景明抬起手，洛堯生感覺到了船身劇烈的震動，還有那句傳送到耳邊的低吟：
    “還給我。”
    水麵卷起巨大的漩渦，洛堯生攔腰撈起一旁看傻了的孫少華，迅速跳上岸邊。下一刻，烏篷船便如枯葉般炸開。足有五人圍的水柱躍出水麵，以迅雷之勢，直衝雲霄，又在空中生生折了一圈，洛堯生想退卻已經來不及，被水柱圍在其中。
    他這才看清了那“水柱”的形狀，雷電夾雜其中，在月色下閃耀著粼粼波光，如遠古的巨龍。
    九宮八卦，青龍回首。
    激烈的水流將枯木生生折斷，將河邊的泥土連同蘆葦卷了個幹淨，硬將這片河道拓寬了半丈。
    洛堯生和孫少華已經被卷入河中不見蹤影，柳景明默默站在水麵，待所有漣漪平複，他才漸漸回過神來。聚靈與掌心，將鬼筆從水下召了上來。
    “哎，臭小子！哎！回神！”鬼筆元神緊張道，“調息！穩住心府！”
    柳景明眼中的冰藍漸漸褪去，恢複了原來的顏色。他身體一晃，七竅皆湧出絳紫色的汙血。
    “還好還好，不是黑的，還能活！”鬼筆長舒了一口氣，“從來都沒用過的內丹，突然運行，沒爆體而亡就算你幸運了。”
    柳景明苦笑道：“若是沒了你，我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你這個小東西，到底是聰明還是傻。”鬼筆元神歎了口氣，“行了，劫後餘生，開心點，幹嘛一副死人臉？”
    “剛剛我用了那個怪物的內丹。看到了一些他的記憶。”柳景明淡淡道，聲音沙啞。
    “然後呢？”
    “……沒什麼。”
    柳景明橫筆於前，正打算用空間轉移的法術，鬼筆急忙叫住他：“哎哎哎，你去哪兒啊？”
    “回客棧休息。”柳景明輕聲回道，他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臭小子回什麼客棧！你這麼一躺怕是再也起不來了！”鬼筆氣急敗壞地嚷嚷著，“去醫館包紮一下傷口！開點藥！去毒的、止血的，多開點！哦對了還有安神的！”
    “下次再說……”柳景明其實聽不太清楚這鬼筆在說些什麼。他現在強撐著保持清醒，連站穩都很困難，隻想好好睡一覺。
    他舉起鬼筆，還沒動作，那鬼筆接著叫喚：“我告訴你臭小子！你要是自己不把自己傳送到醫館，我就自己把你傳過去，如果你敢跑出去，我就接著傳，反正你靈力耗幹淨倒在路上，還是會被巡街的人送進醫館的！”
    柳景明半點去醫治的打算也沒有，畢竟一個昏迷的傷員在醫館裏是沒有秘密的。他心裏想的是會客棧，可聽著鬼筆醫館醫館地聒噪個不停，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回春行殿的位置，筆尖在空中輕輕一劃，周身被黑霧籠罩，下一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水麵泛起一絲漣漪，洛堯生一把將孫少華從水裏撈起來，拎上了岸，往地上一扔，抬腳在他身上踩了幾下。見孫少華咳出幾口水，這才停下。
    孫少華悠然轉醒，支撐著站起來，道：“咳……鬼筆書命呢？”
    “跑了。”洛堯生的心情很不好，這兩個字仿佛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
    孫少華卻也不怕，反倒彎起眼睛笑道：“我可是好好把他引過來了。”
    “知道。”洛堯生冷哼一聲，隨手丟給他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偶，“戶棨跟你這個人分開了，現在，你可以隨心所欲了。”
    孫少華接住，放在手心摩挲了一會兒，收進了袖子，留下一句“合作愉快”便離開了。
    洛堯生走到岸邊，朝著水麵打了個響指，三頭蛇從水底冒了出來。它剛剛被鬼筆書命的法術所傷，此時三個腦袋耷拉下來，奄奄一息。洛堯生翻過手，掌心凝聚起一團青綠色的光芒，越來越亮，纖長繁密的花瓣層層展開，慢慢離開他的掌心，浮在半空中，妖冶而輕靈。三頭蛇一口吞下，周身被一股強大的靈力包裹，原本皮開肉綻的身軀迅速恢複，鱗片層層生長出來，竟比之前還要堅實。妖蛇探過三個頭來，歡快的向洛堯生示好。
    洛堯生撫摸著它身上的鱗片，神情陰狠，“鬼筆書命，嗬……竟然也是個奪人內丹的亡命之徒。拿著運靈的法器，煉化了道法的內丹，真是惡心。”
    他猛地扯過蛇頭，掐著它的下顎。妖蛇聽話地張開嘴，鮮血順著長牙落下。
    映著冷冷月光，一雙雙眼睛浮現在黑暗中，很快，整個森林的陰影之中都是密密麻麻的光點。
    啪嗒，滴一滴血落在了地上，很快滲入了泥土，森林中的邪祟一陣躁動，卻畏懼著洛堯生，不敢靠近。
    男孩指間燃起了一團蒼青色的火焰，化為茶盞般的形狀，湊到蛇牙之下接了滿滿一杯血。蒼青色的火焰包裹著鮮血，又變成一個小球，飛入林中。
    “它的主人，歸你們了。”
    黑暗中的邪祟瘋狂地湧向那團火焰，爭搶著，撕咬著，如飛蛾撲火一般，轉眼間就將蒼炎和其中的鮮血吞噬幹淨。
    洛堯生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彎起一個詭秘的笑容，張開雙臂，聲音天真而危險：
    “鬼筆書命……試試被詛咒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