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黑氣從地下滲出，凝成人高的形狀，四肢半現半隱，張牙舞爪地似乎隨時要撲上來，卻被一圈符紙束縛在結界之內。
    藍軒喉結動了動，訝然道：“城中怎麼會有魍魎？”
    柏淵澄也皺起了眉頭：旬空元年以來，每個門派都會在各自鎮守的疆域布下結界，天機閣也每座城鎮中都布下監測邪氣的機甲；十幾年來，城中隻偶爾出現些孤魂野鬼，卻絕不會放進那些強大的邪祟；可眼前出現的，卻分明是邊遠之地才會出現的魍魎。
    他聚靈於指尖，挽劍掐訣，準備速戰速決，卻聽一旁的付相楠道：“先莫要急著淨化。”
    柏淵澄和藍軒都奇怪地看著付相楠，他手執一張筆蹤詭譎的符紙，半斂了眼簾，仍是淺淺笑著。
    一隻幹枯的手自裂縫中探出，抓撓著，掙紮著衝破了木板。
    後者淡淡道：“是屍變。”
    藍軒一臉不敢置信，他瞪大了眼睛，啞聲道：“……魍魎，竟為死者所化嗎？”
    付相楠輕笑道：“有待商榷。”
    濃重的腐臭味漫延開，屍體的頭已經露了出來，頭發和牙齒已經掉光，露出半邊凹陷的頭顱，他的皮膚幹癟腐爛，卻沒有一點被燒過的痕跡。
    屍體仰起頭，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半點氣也吐不出，
    付相楠朝屍體走近了幾步，俯身蹲下，掌心凝起一團靈光，貼上了那屍體的額頭。
    柏淵澄和藍軒對視一眼，心府傳聲道：“問天？”
    藍軒點了點頭。
    青囊派一向低調，卻從未被小看過。關於青囊的種種傳說，哪怕柏淵澄這個十年不出山的人也有所耳聞。青囊門內的符師悉知森羅萬象，擅長借天地規律來布陣。但最為傳奇的，卻是他們溝通三界的密法——“問天”。
    臨淵有引路人，青囊也有問天客。引路是引生者，問天卻是問死者。
    人死後，有德有道者，魂清入天，超脫輪回，守護後人；而常人則魂濁沉降，落入黃泉，化為蓂蓮，隨水波飄搖，數十年後便融入靈脈重新輪回。可若死者仍有執念，魂魄不散，滯留陽世，經年結怨而化為邪物，引發屍變。
    問天之術便是詢問死者生前之事，斬斷其執念。至於能問出多少，要看施法之人的境界有多高。
    靈光散去，屍體保持著兩臂搭在地麵上的姿勢，頭卻軟軟垂了下去。付相楠在它裂開的後腦貼上一張安魂符，輕聲念了句咒語，斂衣起身。
    藍軒忙迎上去問道：“問出什麼了？”
    付相楠搖了搖頭：“我能力有限，隻問出他死於失道一百零二年，死因是後腦受到重擊。”
    藍軒鬱悶地歎了口氣。又是屍變，又是從屍體中逸散出來的魍魎，又是半點沒被燒過的屍體，他半點頭緒也沒有，胡亂撓了撓頭，道：“哎，咱們好生把她安葬了吧，這姑娘被壓在屋子地下這麼久，怪苦的。”
    “姑娘？”付相楠眯起眼睛，“這是個男人啊？”
    “什麼？！相楠你沒問錯吧？”藍軒臉都綠了，這是哪兒跟哪兒？說好的是個被燒的姑娘呢？眼前這個不但沒被燒過，怎麼連性別都變了？！
    “死者是沒辦法說謊的。”付相楠道，“而且這間房子的確蹊蹺，若不是我用陣法將那死者激出來，他仍是一具屍體而已。一個長年被壓在地下的冤魂，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讓房屋反複塌陷。”
    三人都陷入沉默。問題太多，一時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梳理。
    柏淵澄收起劍，餘光瞥見地麵，突然有種違和感。他往旁邊移了兩步，隻見他剛剛站著的位置有些下陷。
    奇怪，他剛剛是有控製靈力的，不至於對周圍產生破壞。況且，坮坪不該不別處更堅固些嗎？
    他思索片刻，又往繞著房間外走了幾步，隨意找了個位置停下來，心府聚靈，腳下控製著力道在地上一壓，果然地麵又下陷了幾分。
    “小變態你幹嘛呢？”藍軒見柏淵澄繞過來繞過去，然後踏入房中，執劍就要劈下去，連忙拉住他：“哎喲小祖宗你可別添亂！”
    柏淵澄朝屋外揚了揚下巴：“你看看周圍。”
    藍軒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柏淵澄剛剛站過的地方都有輕微的凹陷，剛想說你個小變態怎麼這麼沉，接著意識到不對勁，提刀跟柏淵澄一起進了屋，把地板劈開了個洞。
    兩人挖了幾塊基土出來，放在手裏捏了捏，小部分三合土立刻碎成芥粉灑落下來，主體卻都像金屬一樣被壓扁了。
    付相楠在旁邊看著這兩人忙活，也漸漸明白過來：讓房子出問題的不是地底下埋了人，而是這塊地基本身有問題。
    藍軒把那幾塊“土”放在地上，取出火折子點著了，又用靈力催動著火苗不滅。沒過一會兒，周圍的黑渣漸漸融化，他們熄了火，折了片木板撥開雜質，露出了一片銀白。
    藍軒咋舌，拍了拍柏淵澄的肩：“妙啊。”
    柏淵澄仍是皺著眉，道：“最重要的問題：兩個不同的死者又是怎麼回事？”
    “在這呆著也查不出別的，我看這個院長還有隱瞞。”藍軒拍拍褲子站起身來，抬手放飛一隻木鳶，“咱們先去白格城見老頭兒吧。”
    他有種預感，這埋屍案背後怕是牽扯了不少陳年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