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經駛進元洲南岸的港口，最先入眼的是綿延數十裏的赤色山崖。層岩經流水衝刷，呈現出斧劈刀削般的形狀，深淺不一的赤色紋理與灰白雜色相間，千溝沉落，萬壑損墜，顯得荒涼而壯麗。
    這群山之中，便是元洲的要衝之城——烏海鎮。
    藍軒風風火火地從船上蹦下來，拉著柏淵澄和付相楠先去偃師府領了入境文牒，又趕去商行分局拿李半非留給他的賬本。
    一路上北風狠辣如薑芥，卷著朔雪呼嘯而過。付相楠和柏淵澄都是裏三層外三層的繁複門服，倒不覺得冷，反觀藍軒，一身流州的蠟染窄袍，雙臂暴露在極寒的空氣裏，凍得他直想跳腳蹦著走。
    藍軒牙根打著顫，強笑道：“呼……真冷啊，還好哥哥我根基穩固，嘶……抗凍！”
    進了商行，溫度驟升，藍軒在架高了一尺的地麵上蹦了蹦，感覺腳下有溫度傳來，知道是地下鋪了偃師設計的地龍，幹脆盤腿坐在地上，長長鬆了口氣，道：“啊~天機閣真是太厲害了。”
    賬房先生聽到熟悉的聲音，從賬本的山堆裏抬起頭來，隻見一個穿鵝黃布袍，頭戴南華巾的符師，一個蒼藍道袍，高冠博帶的道士。兩個少年都頷首跟他打了招呼，卻沒見說話人的影子。
    藍軒坐在地上不願起來，大喇喇笑道：“郝先生好呀！我來拿養濟院的賬本！”
    賬房先生四處打量了一番，最後站起來，捋著胡子往下一瞅，看見藍軒這麼大一個人縮在地上，笑罵道：“你這熊小子，起來！裏間兒有個暖閣，招呼朋友去那兒歇著，我給你找賬本去。”
    “得嘞~”
    暖閣天花上開了幾處格柵，往外送著陣陣暖風。藍軒癱坐在椅子上，再次感歎天機閣真是造福民生。
    郝先生拿了賬本過來，還抱了一個毛領披風，扔到藍軒懷裏，道：“當家的給你留的，讓你別太騷包。”
    藍軒接住，笑嘻嘻道：“嘿，替我謝謝老頭！”
    郝先生坐在三人對麵，把賬本放在桌案上，朝藍軒那裏推了過去。藍軒拾起來，一目十行地從頭翻到尾，咦了一聲，又翻回前麵，皺起眉頭道：“雖說三年清掃的時候各個城鎮都被燒光了，但十四年來，年年這麼高的整修費，未免有些過了。”
    郝先生從小廝手裏接過茶，抿了一口，道：“從一年前開始，我每隔一個月就派夥計去那家養濟院裏查看。正廳的廂房無論修繕得多結實，過了兩天總會便會十幾年前破敗的樣子。”
    藍軒笑嘻嘻道：“興許是養濟院裏的小孩太活潑，玩耍的時候把房子弄塌了？”
    “凡人家的孩子可沒你們這麼大的破壞力。”郝先生放下茶杯，道，“從前那裏是養濟院裏的一塊空地，觀複商行接手之後，才在那兒擴建了養濟院的正廳。那間房子很邪乎，每次都是從地底往上裂開，明明是向陽的房間，卻跟罩了霧一樣陰森森的。”
    藍軒收起笑臉，嚴肅地朝一旁的付相楠和柏淵澄看去，三人交換了眼神，心裏清楚，這絕非人為。
    “畢竟是門麵，總不能破著，所以隔幾天我就會撥錢讓他們修繕一次。雖然院裏也沒發生過別的怪事，但就著一件，經年累月下來，支出也不少。”郝先生正色道，“小藍，查賬的事兒本用不著你，但這件畢竟不是我們力所能及的……”
    “勞煩幾位去看看，那裏到底被什麼纏上了。”
    三人出了商行，趕往烏海城的養濟院。藍軒裹緊了披風，歎道：“哎，大過年的，老頭還真會給我找麻煩。”
    柏淵澄疑惑道：“城中既然有邪祟，一定要早日祛除，為何要一拖再拖？”
    “養濟院是什麼地方？前朝流離失所的老弱病殘。這在九州紀年，可是天帝手下直屬的部門。百年之亂以後，本該歸各大門派管轄，卻讓老頭搶先一步。”藍軒笑道，“為什麼觀複商行在凡人眼力這麼值得信任？還不是因為撥了大批錢做足了表麵功夫。如今收買人心的地方裏長了邪祟，豈不是很尷尬嗎？”
    柏淵澄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哪裏不對，還欲說什麼，藍軒卻一揮手道：“哎呀，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正說著，三人到了養濟院。正門大開著，傳來孩童的嬉鬧聲，藍軒半條腿剛跨進門檻，院裏一群小孩齊刷刷抬起頭，好奇地盯著他們。
    三人穿過院子走到正廳，打量了一番也沒見著管事的，藍軒咋舌道：“嘖，該提前跟院長說一聲咱們要來的。”
    柏淵澄卻道：“在往裏走一進吧，平時院長都在那裏處理事物。”
    藍軒一愣：“你怎麼知道？”
    “我進道法之前都在養濟院生活，不同城市的養濟院布局應該差不多。”
    藍軒哦了一聲，也沒多問，讓柏淵澄帶路，幾人繞過正廳，往後院的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