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道無恙雲何勾  第三十八章 午夜夢回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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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別人同榻而眠這種事,在他的記憶裏從未有過。身邊躺了一個人,心裏的警覺性比平時還要強。柳景明閉目養神,,把呼吸壓得很輕過了大半個時辰也沒醞釀出半點睡意。正想著要不要趁有空默背幾遍《天罡陣決》,柏淵澄一個翻身,手臂壓了上來,額頭抵著柳景明的枕骨。
    隔著發絲見的空隙,少年溫熱的鼻息吹拂在頸後的皮膚上。柳景明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柏淵澄也不像是藍軒那種自來熟的人,為什麼這麼不見外呢。
    “如果我像你一樣見外的話,咱們就當不成朋友了。”剛剛柏淵澄的話浮現出來。
    柳景明慢慢睜開眼睛,隻見窗外一輪滿月,光輝漫過窗柩,散落了一地霜華。
    “和我做朋友,有什麼必要嗎?”他想。
    同門曰朋,同誌曰友。他們既非同門,也非道和。柏淵澄也好,藍軒也罷,為什麼要和他做朋友呢?
    竭力將自己偽裝成人的樣子,混入人世間,此身遠遠旁觀著世態炎涼,心裏卻覬覦著那些不該惦記的人情冷暖。
    每日都在告誡自己,這些東西他沒有資格碰。可當別人朝他伸出手時,他還是會厚顏握住。
    人們在笑,他也笑;人們喜悅,他偷偷體會著他們的喜悅;人們喧鬧,他靜靜看著別人喧鬧,聲音穿透了整個身體,仿佛孤獨就被取代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柳景明會習慣性的點醒自己:那都是偷來的熱鬧,嚐過了,知道是什麼感覺了,就不要再碰了。
    和這些活在陽光下的人不一樣,罪犯最終必須回到淵藪中去,不得玷汙這十洲風華。
    可是……為什麼他就是罪犯呢,為什麼他要背這份罪孽呢,為什麼,他一定要回聚窟洲自裁呢?
    為什麼別人可以真心待人,澄清到底,把“朋友”說得底氣十足,他卻隻敢披著一張虛假的皮,一邊苦行,一邊期盼著有什麼天上掉下來的友誼呢?
    “真難看啊,柳景明。”他這樣想著,輕輕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肩上的手臂動了動,身後的柏淵澄似乎睡得不安穩,另一隻手穿過枕下,前臂橫在柳景明鎖骨前,緊緊攬住了他的肩。
    柳景明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他叫醒,接著就放棄了。
    這人醒了更麻煩,還是讓他睡著吧。
    背後的傳來的溫度讓他躁動的心緒平靜了下來,他聽著少年平穩的呼吸,慢慢閉上了眼睛。
    聚窟洲的天空仿佛永遠是血色凝成的絳紫,一彎殘月如刀,割裂凝固的夜色。怪物的嘶吼聲再次由遠及近,女人執劍將他護在身後,嗓音沙啞。
    “我死好不好?是我生得他,我死好不好?你放過他,放過你的孩子!”
    女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以為她睡著了,默默在她旁邊守了很久,卻一直沒等到她醒來。
    時間仿佛靜止了。他日複一日趕走越來越多的禿鷲,看著女人身上漸漸生出蛆蟲,終於有一天想明白了:也許這就是女人所說的“死”吧。
    “有什麼好猶豫的,君非君,臣何必為臣?父非父,子又何必為子?”
    手中的鬼筆傳來桀桀笑聲,嘲諷道:“你一輩子守著這些邪祟一樣的東西,就是大義了麼?已經當了小人,便當個真小人,裝出一副清高偽君子的樣子,人後卻貪得無厭,真是惡心!”
    怪物又一次出現在眼前,它依舊痛苦的嘶吼著,是什麼讓它難以忍受呢?他麵無表情地和它對視,突然笑了。
    水色薄唇勾起一點弧度,涼如冰,利如刀
    他想。既然這麼艱難,你為什麼不去死呢?我真的,真的不想再陪你了。
    “把骨改了吧,我給你無窮無盡的力量。”鬼筆誘惑道。
    當時為什麼拒絕了呢。
    “為什麼不改?不改你哪來的力量自保?”
    他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怪物,走到它麵前,安靜地蹲下來,執筆在胸前劃開一道開口。
    卑鄙和殘忍可以換來很多東西,比如存活的資本,比如偷竊的動機。
    血腥鏽而溫暖。這是他和怪物的惟一一次觸碰。
    剝開它的血肉,摸索到心府的位置,野蠻地拉扯出來……

    柳景明猛地睜開眼睛,對上柏淵澄淺色的眸子。少年挑了挑眉,道:“沒想到你睡覺這麼不老實。”
    柳景明愣一下,感覺手裏攥著什麼東西,低頭一看,自己正半跪在柏淵澄身上,扯開了對方的衣領。
    意識停頓了一會兒,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連忙道:“抱歉抱歉,我……睡糊塗了……”
    “沒事。”柏淵澄輕聲問道,“噩夢?”
    “嗯?嗯……”柳景明迅速把柏淵澄的衣領合上,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醒了就好。”
    柏淵澄倒是大大方方地躺著。看見柳景明的臉已經燒紅了,猜想他耳朵應該也是紅的。
    身上人的長發越過肩頸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柏淵澄伸手,將柳景明側臉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
    果然,柏淵澄勾起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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