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安得雙全法  第十七章 鬼市風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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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假造為妖,物之性靈為精,人魂不散為鬼。
    無棨之人,前朝遺者,多少心若無棨的人,聚集在金城邊緣的廢墟中,像是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在這陌生的故土流亡。
    鬼市,天壇默許的無棨之人聚集地。無論有沒有戶棨,都可以來到這個黑暗的世界。戴上麵具的那一刻,人們沒有戶棨,沒有身份,隻是一個交易者。
    羅紅友在入口停下腳步,鬼市兩頭的機甲隻有一個作用:區分來人有無戶棨。她靜靜地等待機甲反應,隻見屏幕上跳出一個“是”字。
    坐在機甲一旁的黑袍人從身後的櫃子取出一張隱藏靈息的麵具,遞給羅紅友。她掃了一眼麵具上誇張的五官,很嫌棄地歎了口氣。
    麵具是隨機發放的,不能更換。以紅友的審美來看,鬼市的麵具都醜得不行。隻有無棨之人領到的純黑的麵具勉強能看。
    但紅友絕不會在這裏帶純黑的麵具。因為鬼市對於常人,是個充滿新奇玩意兒的集市;而對於無棨之人,尤其是不夠強大的無棨之人來說,往往是地獄的入口。
    和常年一樣,臨近驅儺,鬼市的好東西比平時要多不少。珍稀的靈草、妖獸的內丹、高階的法器……還有被關在籠子裏的無棨之人。
    殺無棨之人不犯法。同理,使用、淩辱、交易……怎麼對待無棨之人,都不會觸犯法典。
    如果不去鬼市,羅紅友永遠不會知道,她以為隻是極少數的無棨之人,比她以為的要多太多。
    街邊一個角落,圍了不少人。她抱著看個熱鬧的心情走過去,卻見到一個帶著純黑麵具的壯漢,用力拽著一根粗長的玄鐵鏈,另一端連進專門封印靈力的籠子。那壯漢用力扯了好幾次,籠子裏的人終於失去力氣,從裏麵摔了出來,同樣是一個帶著純黑麵具的人。
    麵具之後,羅紅友忍不住呀了一聲。
    看那身形,還是個小孩。
    那孩子被穿了琵琶骨,衣衫襤褸,到處蹭著血汙。壯漢將他的麵具一把掀開,露出一張尚顯稚嫩的臉,麵容很清秀,可眼神卻像是野獸一般,狠狠瞪著壯漢。
    可他眼下沒這個機會。那壯漢一拽鎖鏈,男孩痛呼一聲,跪倒在地上。鎖骨處血如泉湧。他咬著慘白的唇,血珠還未成型,便滲進唇齒間。他背脊依然直挺著,眼睛裏殺意翻湧。羅紅友覺得,那怕有一點機會,他都能撲上去將壯漢千刀萬剮,剝皮抽骨。
    “都是無棨之人,何苦呢……”她心想,下一刻卻搖頭嘲笑自己的天真。
    同類相殘,從百年之亂起就見怪不怪了。
    欺老之後,還要欺少嗎?
    壯漢提起男孩的頭發,鉗著他的下顎,將他的臉轉向台下的帶著麵具的觀眾,朗聲笑道:“十五歲的小修士,過了融合期,心府可以挖出來練丹藥。”
    眾人一片驚呼:融合期是分隔凡人和修士的最後一道關卡。過了築基,和真正的凡人比是強大很多,但和擁有心府的修士相比,與螻蟻還是沒什麼區別;哪怕是通過開光,體內的積攢的那點靈力依然不夠看。隻有到了融合期,修出心府,無需苦苦從周圍引靈入體,而是靠心府產生靈力,這才能使用法術,稱得上一位真正的修士。
    多少天賦不足的修道者窮盡一生都未能摸到融合期的門路,可眼前這個無棨的小男孩竟然已經修出了心府!
    有人已經按捺不住,舉起了競價的牌子。壯漢得意地笑了笑:“還不止這個。”
    壯漢抓著男孩的頭發將他拎起來,抽出腰間的匕首,刀尖輕輕碰了一下連著鎖鏈的琵琶骨,沾上了一點鮮血,然後將男孩扔到一邊,一手舉著刀,一手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木盒,單手打開,裏麵是一小簇青黑色的火焰。
    人群一時騷動起來,有人忍不住驚呼:“運靈的蒼焰!”
    壯漢將帶血的刀尖點在那團火焰上,隻見刀尖瞬間閃過一道白光,接著燃起一大團幽藍色的火,匕首從刀尖開始熔化消失,壯漢謹慎地將刀扔進了籠子裏,那團火焰跳躍了幾個瞬息,接著慢慢熄滅。
    羅紅友倒吸一口氣,心道:“這孩子竟是運靈的血脈?”
    男孩從看到火焰燃燒的那一刻,清亮的眼睛也被怒火點燃,他掙紮著站起來,衝向壯漢,可對方猛地一拽鐵鏈,男孩接著摔倒。
    羅紅友看到壯漢抬腳踩在他單薄的背上,顰起柳眉。
    她突然很想出價買下這個孩子。可是理智接著舉出無數理由讓她放棄。
    就算她今天能保住這個孩子的命,可明天呢?以後呢?無棨之人,運靈血脈,這個孩子跟在她身邊,她沒任何把握保他周全。甚至,她自己都會被別人雇傭的無棨之人追殺。
    台下安靜片刻,無數隻手舉起競價牌。
    “五千兩!”
    “一萬兩!”
    “兩萬!”
    “五萬!”
    “十萬!”
    狂熱的叫價聲此起彼伏,壯漢頗為得以地一揮手:“這小家夥的血脈挺純的,諸位,不會這麼不識貨吧?”
    “五十萬兩,黃金。”他五指攤開晃了晃,得意笑道,“或者……用更純淨的運靈火焰來換。”
    眾人皆是一驚:鬼門之戰加上三年清掃,運靈的血脈都被屠了個幹淨,如今有一個這麼純淨的運靈血脈,已經極為難得。更純淨的?真是天方夜談。這家夥就是獅子大張口,想血賺一筆!
    曾經不可一世的運靈,其門徒竟然淪落成交易的籌碼。羅紅友心裏冷笑,轉身想要離開,身側卻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更純淨的運靈火焰……閣下想要多少呢?”
    羅紅友轉頭看向說話的人,那人帶著純黑麵具,就站在自己身邊,所有人的麵具都齊齊對著他,氣氛異常詭異。
    “道友要是交得出來,一丁點也行!”壯漢哈哈大笑,說著,他掐起小指比劃了一下,引得台下一陣哄笑。
    羅紅友沒有笑,喧囂之中,她看到那人慢慢抬起手,掌心緩緩翻上,對準了台上的壯漢。
    接著,台上閃過耀眼的白光,壯漢一聲尖銳的嘶吼被幽藍色的火焰吞沒,他壯碩的身形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迅速皺縮,火光散去,所燃之處,一粒灰塵都沒有留下。
    人群之中靜得可聞針落。瞬息間,修士們戒備地散開,隔著一丈遠的距離,將那個帶著純黑麵具的男子圍在台下。
    男子似乎輕輕笑了一聲,道:“誰還想領教一下?”
    人群原本站成徑長一丈的扇形,頃刻間退成徑長五丈。若不是街道隻這麼寬,恐怕修士們還要躲得更遠。
    男子熟視無睹地走上貨台,那男孩勉強站起身來,身板依然挺得筆直,他抬頭看著男子,透過那張麵具,他看到一雙淡金色的眸子,像極了朝陽下的露珠。
    男子手一抬,玄鐵鏈碎成芥粉,他朝男孩伸出手,淡淡道:“跟我走麼?”
    男孩看著對方的眼睛出神,點了點頭,握住了男子的手。頃刻間,兩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運靈餘黨!”
    “懸賞榜上怎麼沒記這個人!”
    “誅殺!誅殺!不可放過!”
    圍觀者陷入混亂,羅紅友看著有些好笑,轉身走開了。
    運靈,果然沒有滅亡。
    她輕輕歎了口氣,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看過剛剛那一出,她對鬼市徹底沒了興趣,走馬觀花地看了看靈草異石,沒看到想要的。一炷香之後,她走到鬼市的一個出入口,摘下麵具還給黑袍人,走向更偏僻的斷壁殘垣,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放鬆一下心情。
    鬼市藏汙納垢,很多正五派的修士都恨不得率門徒來鏟平這個淵藪。可天壇卻允許它存在,誰都不敢越俎代庖。
    羅紅友嘲諷地笑了笑,心道:神使們多麼聰明呀,知道一個隻有光的世界是無法存在的,所以他們允許黑夜,甚至創造黑夜。
    在黑夜中迷途而恐懼的人們,誰能給他們光明,他們就會歸屬於誰。當年的天帝是這樣做的,現在換了天壇,恐怕還會這樣做。輪回往複,屢試不爽。
    百年之亂,人皇遠走,他的子民們失去了天帝,失去了方向。忙於生存的人們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已是歧途亡羊。
    不知不覺,羅紅友已經走到了極偏僻的地方。眼前是一座營造考究的士族別邸,瓦破磚殘,草木深深。
    她感到一陣靈息。很陌生,但莫名覺得熟悉。懷著一點好奇,她走了進去,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剛想喚一聲“希音”,卻見青年身形一晃,似乎是暈了過去,上身被人扶住。她這才發現周希音對麵還站著一個人。冪籬罩身,蒼白的指尖撚著一杆骨筆。
    羅紅友意識一陣空白,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將弦刃甩了出去。
    柳景明手中鬼筆暴長七寸,變為兩節,在掌中飛速旋轉,勉強彈開弦刃,同時攬著昏迷的周希音向後退去。
    弦刃在空中打了個轉,又回到羅紅友手裏,周希音就挨在鬼筆書命身邊,她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作。她盯著對方,冷冷道:“鬼筆書命,你可知自己動了什麼人?”
    柳景明沒想到會有別人來,剛剛格擋的動作慢了些,讓弦刃傷到了腰腹,一陣火辣辣的痛,想也是皮開肉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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