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括下車的地方是一個環境優雅的新興小區，應該買了沒多久，小區內種植的大片綠色帶都還沒長成。樓與樓之間挨得並不緊，很容易就找到了紙上的門牌號。
    一個妝容整齊，幹練的中年女子開的門，態度熱絡地將林括迎進了門。室內裝修也和她個人風格一樣，簡潔大方卻並不簡單，細節別致。這套公寓有三個房間，林括發現其中有一個房門是緊閉的，想到之前他爸說起過他前同事有一個小自己一年的女兒，如今也在海盛中學讀高三。
    徐逸君一早就把書房收拾出來讓林括暫住，看得出徐逸君很細心，床單被套都是剛換上的，透著一股淡淡的洗滌劑清香。書桌上還有些女孩子的擺設。他爸給他準備的兩個大箱子行李就放在書桌邊上，裏麵除了基本生活用品還有他媽趕在他出行前給他買的幾套新衣服。當時他爸黑著臉數落他媽這種時候還給他買什麼新衣服，以為這些衣服是帶不過來了，想不到還是跟來了。
    徐逸君給林括準備了幾個簡單的小菜，就一副碗筷，顯然專門為他準備的。林括有些不習慣接受不熟的人這麼周到的照顧，也許是習慣了照顧別人。
    “謝謝徐阿姨。”
    “別這麼客氣。這麼些年不見都長成大小夥了，上一次見還是你沒上學的時候。”
    林括搜索了一下記憶，並沒有什麼映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徐逸君並沒有讓沉默繼續，顧自說了下去。
    “你的情況你爸都跟我說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當放鬆一下。”
    這鬆的有點久啊，鬆一年時間……
    “你爸這人啊愛麵子，你從小到大都那麼出色，他一直以你為傲，跟誰說起你啊總一臉自豪。誰想你這次出了這事，他麵子上扛不住，怎麼也得有兩天時間給他緩緩，過兩天就好了，這不你來之前打了幾個電話托我照顧你，他可從沒拜托過我什麼事。他麵上對你是凶了些，心裏還是很惦記你的，回頭啊多跟你爸聊聊也就沒事了。”
    林括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學生，乖兒子，為父母長臉這種事也沒刻意為之。如果說自己真的成了父母眼中的驕傲大抵也是因為趙廣益吧。趙廣益一直是父母朋友圈裏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正能量滿滿，誰說起都是“廣益這孩子真是太懂事，我家孩子要有廣益一半懂事就好了”，“看看人家老趙家的廣益多上進，XXX你學著點”這類。和趙廣益在一起久了，林括也不自覺會收斂一些個性，怕人家說他們不是一類人，玩不到一起。想不到這時間一久，他爸還真把自己當這類人了，如果現在自己告訴他其實你對你兒子有誤解，你兒子我既不乖巧，也不純良，心裏埋著無數炸彈，時不時就想炸一下，您可作好心理準備。他爸會有啥感受？會不會先氣炸了？算了，能誤解一時是一時吧，對他身體好。
    林括對徐逸君的勸解點了點頭。
    “對了，你們後天就開學了，我家妍姿和你一個學校，也讀高三了，我喊她出來你們認識一下。”
    許是怕打擾到戴妍姿的學習，徐逸君敲門聲很輕，過了一會兒，一個紮著馬尾，戴著眼鏡的嚴肅臉小姑娘並不那麼情願地從房裏出來。
    小姑娘事先就聽說了林括來他們學校是複讀生身份，但具體原因徐逸君沒有細說，以為是成績不好才回來複讀的。在徐逸君介紹時，表現得興致缺缺，一副學霸不懂學渣的世界，也不想懂。
    林括一看這臉色差不多明白了小姑娘是在嫌棄他，致於是在嫌棄他複讀還是替考受處份的事，他也沒並趣去知道，衝著她是徐逸君的女兒，林括維持著應有的禮貌。
    “妍姿，林括哥哥對你們學校不熟，你給他介紹介紹你們學校的情況。”
    戴妍姿在聽到“哥哥”倆字時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林括的感受也好不到哪裏去。
    既然徐逸君有要求，戴妍姿也不得不從。
    “我們高三有十個班，學校偏重理科，八個理科班，兩個文科班。八個理科班裏一班二班是實驗班，也是精英班，其餘六個是普通班，相比較而言，九班十班成績是墊底的。我在一班，你去的是哪個班？”
    “十班。”林括回答得很坦然。
    “哦。十班也不是無一是處，至少體育是全年級最好的。”
    “可惜高考總分不算體育分。”
    戴妍姿開始不明白這人為啥給台階不下，一副不需要同情，盡情嘲笑個夠的意思，這算是破罐子破摔了麼？
    徐逸君看出了自家女兒的誤解，也不點破，覺得有些現實的課程還是讓現實來教她比較好。便笑著道：“你林括哥哥到哪個班都一樣。”
    戴妍姿聽得不是很明白。
    “你們倆聊聊，我去收拾下。”徐逸君想讓兩個孩子自己交流。
    “徐阿姨，我來吧。”比起與戴妍姿的尷聊，林括更願意去洗碗，當然他本也應該去幫忙。
    徐逸君以陪妍姿聊聊為由嚴正拒絕幫忙。
    林括又坐回原位，想不到這回戴妍姿先開口了，“能拜托你件事麼？”
    語氣裏聽不出半點拜托應有的態度。
    “你說。”
    “以後在學校裏碰見，能裝不認識麼。”
    林括一聽，笑了。
    “不用裝，本來就不認識。”
    人民醫院住院部的病床邊，馮源看著睡夢中呼吸平穩的馮沁，鬆了口氣，這該是他連日來睡得最好的一個覺了吧。但馮源不敢離開，醫生囑咐得有人守夜，以防萬一。母親和小姨年紀大了，守夜這種事肯定不能由他們來做，吃過晚飯就讓他們回附近的小旅館休息了。
    看了看時間，馮源給廖凱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下情況，順便通知廖凱不回宿舍睡了。
    廖凱聽完，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你弟弟這事也急不得，你不一直在打工攢錢麼，能做的都做了，早晚能解決。你別把自己拖挎就行。”
    “拖不垮，我隨時隨地能補覺。”
    “差不多得了，別把老師對你的放棄當福氣好吧。你從最前麵兩排變成如今的最後一排就是證明，讓你一個人去角落裏睡個夠。”
    “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準備讀大學了。”
    明明廖凱一直是就是這麼調侃馮源的，也早知道馮源對今後的打算，如今這麼親耳聽他說出來心裏還是酸酸的。
    “大源啊，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你看我這種人，一看就不是學習的材料，卻偏偏想著法地要弄個大學上上，你這麼聰明的人……這不是可惜了麼。”
    “可惜什麼呀，你也說了，我這麼聰明的人，難道不考大學就黃了？”
    “行行，你厲害，你有本事，以後你開公司我給你打工行吧。對了，你今晚不是還要打工麼？”
    “我打了電話請假了，這兩天估計都去不了了。”
    “那周一上課來麼，不來我給你請假。”
    “來，上課我好休養生息。”
    作為高三學生，廖凱不得不對此言論加以鄙視。
    晚上的時間，林括並沒有整理行禮，而是打開電腦，連上網，進入電子郵箱，一封來自趙廣益的郵件已經沒有懸念地躺在那裏等他去收了，題目為英語演講稿。林括盯著那些英文字一分鍾，思維有點抗拒接受信息，大抵是來自於這次處分。至今那天被監考官糾出來質問，所有周圍考生鄙夷的眼光，那種羞辱的氛圍還曆曆在目，甚至當時因為沒吃早飯引起反胃的生理反應現在也還能清晰地記起。
    趙廣益的學習成績一直都無法達到最高水平線的一個最大原因就是來自於英語的迫害，這才有了這次英語四級的替考事件。隻是答應趙廣益的事，林括從來都會做到，不論有多難，那次替考是這樣，如今寫英語演講稿也是一樣，不會有例外。有那麼十分鍾時間，林括強迫自己去接受這些英文字母傳達出來的意思，十分鍾後終於拿起了筆。
    手機鈴聲打破了安靜，屏幕顯示“江小川”來電。
    “括兒啊，還活著麼？姑姑甚是想念。”
    “放心，還喘著呢。”
    “斷臂還疼麼？”
    “有事說事，忙著呢。”
    “忙？唬誰呢，你一假複讀生有什麼好忙的，難道家裏人還在為難你麼？”
    “山高皇帝遠的為難不著。寫篇英語稿。”
    一聽“英語稿”三字，江小川聲音立馬拔高三度。“你別告訴我你在給趙氏孫子寫英語演講稿哈？”
    “別亂給人家起名字。”
    “OKOK，林趙氏，行了吧，你現在告訴我你寫什麼英語稿？”
    “就是你說的那個。”
    電話那頭的江小川徹底無語了，“我說林大爺，你是不是自虐啊，那個趙氏坑爹把你害的那麼慘，你還給他寫英語演講稿，你腦子沒燒壞吧。”
    “之前那事他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再說他自己不也受處分了麼。”
    江小川一口血差點噴出來：“處分？處分他大爺！你複讀一年參加高考，他一年內不能參加英語四級考試，這能一樣嗎？我說林括同學你還有沒有點正常的思維能力啦？我就不明白了，他趙氏坑爹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從小到大你要這麼護著他。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我江小川可跟你們一起混到大的，都能被你倆那些事氣出一頓血來。他被人欺負，你去替他打架，他作業完不成，你替他做，他做錯事，你替他頂，你是他爹麼？說起來他還大你一歲呢吧，他怎麼好意思啊？你說說你欠他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