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源的手機第三次響起，上麵顯示來自“媽”的電話。
    梁青鋒拿起手機問其餘幾人：“打得這麼多次應該有急事吧。”
    廖凱一看手機屏幕，臉色就有點不對了，剛剛沉浸在觀看對決中的興奮與投入一下全掃光，立刻拿了手機奔到馮源身邊，耳語了幾句。
    馮源臉色也在接起電話的那刻驟然轉白，沉著聲音問道：“你們在哪兒？……好，我馬上來。”簡簡單單兩句話，廖凱已經知道大概是什麼個情況。
    馮源拿起手機和鑰匙就要走，被廖凱一把扯了回來。
    “先帶上，以防萬一。”
    馮源看向手中，是廖凱的錢包。這麼多人的場合，馮源沒辦法表達太多，隻能用眼神表達感激之情。不愧是好兄弟。
    臨撒腿前突然想起對麵還站著個等著最後一球一決勝負的對手，馮源急停了腳步，也沒想好後續，隻能跟他說：“那個……對不住，我有點急事，今天隻能打到這裏了，抱歉。”
    此時的林括倒已不像剛開始那麼煩躁了，麵無表情，安安靜靜地等著馮源說完。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徑直回場邊勾起外套往肩上一搭，另一手提起雙肩包就往大門走。
    半個小時後，馮源下公交車直奔區人民醫院急診部，馮源的媽媽和小姨正在急診室門口的長凳上坐立不安，甫一看到兒子的身影，馮源媽媽的焦慮似乎找到了出匣口，由於幾個小時的焦慮，一時間竟沒組織出語言來，還是小姨先一步開口：“小源啊，你總算來了，小沁又出事啦，醫生在裏麵給他緊急救治哪。”
    “媽，你別急，怎麼回事？”馮源聽到這個消息，一顆心也被懸了起來，但在母親和小姨麵前他不能慌，她們倆個已經沒了主意，他若再表現出一絲慌亂的跡象，她倆估計都要崩潰。
    這會兒馮源媽終於緩過神來，重新獲得語言能力：“這些天小沁不是一直感冒麼，一直咳，我就給他吃點感冒藥，咳嗽藥，以為自己會好，他自己難受也不說，直到今天突然咳得停不下來，都快喘不上氣了，急得我和你小姨扔了所有事把他送到醫院裏來了。”
    馮源聽他媽這麼一說，心裏陣陣心疼弟弟，語氣有點責備的意思：“媽，你知道弟弟天生體弱，之前打電話問你你怎麼都不告訴我他咳得那麼厲害？”
    “我……我也不想你太擔心……”馮源媽本來就還沒從馮沁的病情中緩過勁來，被馮源這麼一說，更加難受了，眼圈開始範紅。
    馮源一看母親的樣子，意識到母親本就脆弱，禁不起什麼責備，深吸了口氣，放緩語氣：“媽，剛剛是我太急了，你們一早過來，還沒吃過午飯吧，小姨你陪我媽一起出去吃點吧，這兒有我呢。”
    馮源媽剛想說不要緊，就被小姨攔了下來，“可是麼，在這兒擔心了一上午了，頭暈眼花的，耗在這兒也使不上勁，快去吃點吧，別讓小源擔心。”連拉帶拽地把馮源媽帶出去了。
    沒過多久，急診室的醫生就出來喊家屬，“馮沁的家屬。”
    馮源從醫生表情看不出什麼跡像，忐忑不安地上前回道：“我是馮沁的哥哥，醫生你跟我說吧，我弟弟怎麼樣了？”
    許是覺得馮源本人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醫生往周圍看了一圈，再找不到其他相關人等，隻能跟馮源交代：“先天性心髒病引發的肺部感染，這都那麼嚴重了才送來，家人怎麼在照顧的。現在情況暫時穩定，正在輸液，需要住院觀察。”
    “是我們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馮源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醫生一邊拿著報告單和X光片作著記錄，一邊不滿地道：“下次？你們準備拖到什麼時候？小孩先天性心髒病的事你們知道的吧。有些先天性心髒畸形確實存在可以自然閉合痊愈的可能性，但顯然你弟弟這種不是。他現在已經十二歲了，盡早手術是對他最好的選擇。從片子上看，他的左右心室已經出現大小不一的傾向，說明肺部已經開始承受過重的壓力，變得脆弱，稍有不慎就會引起肺部感染，長此以往，不但對他學習生活有影響，而且還會造成不可修複的創傷。”
    醫生的每一句話都如重錘砸在馮源心上，每每想起弟弟犯病時痛苦的樣子，他都心疼得恨不得替他承受，可是有些事情注定了沒法他一個人承擔，弟弟一個人的病，是一家人的不幸。
    醫生看到了馮源眼中的糾結，為小孩家人的猶豫感心急，語重心長地勸道：“現在醫學對於先天性心髒病的手術成功率已經很高了，不用太擔心。另外，手術的費用也就五萬左右，不夠可以向親戚朋友先借一些，以後慢慢還就是了，小孩的身體可是一輩子的事，別再耽擱了。”
    馮源非常清楚醫生的良苦用心，也知道醫生絕沒有誇大其辭，隻是他不知道五萬塊錢對於一個母親長期沒有工作靠社保勉強度日的單親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麼。為了早日畢業賺錢，他已經在初中連跳兩級直升高中，但他還是需要時間，至少……等他高中畢業吧，這樣找工作容易些，公資也能稍微高一些。
    “謝謝你醫生，我們會想辦法的。”
    醫生不再說什麼，遞過幾張帳單和藥方。
    馮源接過帳單，看著那上麵的一排排數字，默默地歎了口氣。幸虧廖半仙不用掐指都算出了他今天有破財之災，提前給了化解之法，不然還真尷尬了。
    從海中校園出來，林括不知還要多久才能等到公交車，沒了耐性，直接攔了輛出租車，從褲兜裏摸出一個從沒去過的小區地址遞給了司機，靠回椅背，百無聊賴中剛剛消停了片刻的陰鬱感又襲上了心頭。
    手機在一陣安靜中響了起來，林括看了眼來電顯示——廣益，調整了下坐姿接起了電話。
    “小思，是我，你是不是已經到那邊了？”電話那頭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年輕男聲。
    “嗯，到了。”林括的語調也隨著變柔和，盡管沒想好要說什麼。
    “學校那邊還沒開學吧，你住的地方聯係好了麼？”
    “我爸找了他的老同事，我暫時在她家住兩天，開學了再搬。”
    “那就好……”對方說完這三個字，有了片刻的沉默，林括還是拿著手機，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掛掉的意思。對方的聲音終於又響了起來：“小思，這次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如果我做什麼能讓你好受些，你告訴我……”
    林括打斷對方的道歉：“不過是意外，我沒有生你的氣，你也不用再內疚了，你要再說我就掛了。”
    “好好好，我投降，我不說了。我說個好消息吧，我們這邊幾個老師替你去校長那邊求情了，學校決定隻要你這次高考過了他們的分數線就會破格錄取，另外還會保留你原來的學分，隻要補考兩門上學期還未來得及參加考試的課程，就可以直接上大二，這樣算來你拉下的時間也就一年時間。你本來就比人家早讀一年書，實際上也沒差什麼。”
    林括靜靜地聽完趙廣益的安慰，心裏在想：是啊，沒差什麼，不過就不能和你同時畢業了。
    “嗯，謝謝了。”
    “小思，我們從小到大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要分開這麼久，我都已經開始想你了。”
    “我們可以經常打電話，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你說的還真是輕描淡寫啊，敢情就我一個人在煎熬。”
    林括從來不想讓趙廣益因為自己受到傷害，也不想因為他而難過，即便他自己現在的心情遭透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趙廣益隻要分享他的快樂就夠了，因為在林括看來，趙廣益一直是那個站在陽光下的人，不屬於陰暗，他怎麼能讓自己的陰霾遮住他的陽光。
    林括再次調整自己說話的語氣，緩緩問道：“你吃午飯了麼？現在在幹什麼？”
    “還不餓，就是被這英語演講稿折騰得沒脾氣也沒胃口了。”
    “是上學期末總院宣傳的那個英語演講比賽麼？”
    “可不就是那個，我們班都沒人參加，老師隻能把我推上去了，你也知道我這英語水平，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
    “你寫了多少？”
    “剛寫了個開頭就已經把我愁死了。”
    “你們老師既然推你上去，沒有提供幫助麼？”
    “有啊，隻是說在一千字演講稿寫完之後拿去他修改而已。這都已經算莫大恩惠了。”
    “……你把演講稿要求發我郵箱吧，我明天發給你。”
    “小思，你真的沒問題麼，這趕上快開學了……”
    “我又不是真複讀，就算現在高考又能怎麼樣。”
    “也是，你是誰啊，你可是我的林小思啊，什麼考試難住過你，我都巴不得你現在就能考。”
    “你趕緊去吃飯吧，為了個破英語演講餓肚子不值當。”
    “好嘞，那我先掛了啊，你也記得好好吃飯。”
    掛了電話，林括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不想說話，不想做表情，也不想看周圍的美好，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著，他所有陽光的一麵估計都給了剛剛電話裏的那個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