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班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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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擴認為童貫與蔡攸不應該拜受燕山地圖,金人的要求有些過分。他急忙趕來宣撫司,向撒盧母提出抗議:
“你所說的禦押,其實與本朝的禦筆相同。從前,我們多次攜帶禦筆前往貴朝,我們何曾要求粘罕元帥以及其他郎君拜受?你的這個要求太過分了吧?”
撒盧母無言以對,於是乖乖交出地圖。接著,撒盧母又提出一個問題:“你們曾殺死一個女真人,還搶去不少牛馬,這事該怎麼處理?”
這件事發生在李嗣本率軍交割燕京時,是軍中運糧夫們幹的。童貫知道,金人對此反應很強烈,曾派人來交涉過幾次。為避免矛盾激化,童貫當即決定:“將殺人者斬首,以償人命。所搶奪牛馬,均照價賠償。你看,此事可否就此平複?”
隨後,童貫與蔡攸又暗中派人用厚禮賄賂撒盧母,讓他高高興興地離去。
金軍在燕京駐紮了接近半年,消耗了大量財貨。撤退前,金軍又將燕京的金銀錢物剽掠一空。城內許多契丹富豪因為懼怕金人,都逃竄於山穀之中,留下了許多空房子,室如懸磬。因為物資嚴重缺乏,留在城中的百姓,生活更是日益窮困窘迫。不僅燕京城裏如此,檀、順、景、薊等州情況也是這樣。
金軍撤退前,還大肆破壞城防設施。“城壁樓櫓要害,皆平之”,“填壕掘城為纏道”。當時,曾有人預言說:“假如大宋將燕京修理好,再過二三年,金人還會再來占領。”
趙良嗣也曾私下裏對人說過:“燕京城,我們頂多可以占三年。”對此,燕京有識之士皆知,但都“莫敢言也”。
那些被金軍遷走的富戶人家的田宅,很快便被常勝軍肆意占據。有人指責王安中,說他對此竟然不聞不問,坐視不管。其實,王安中作為燕京最高行政長官,對於如何治理燕京,並沒有什麼綱領可言。對於這件事他更管不了,因為將燕京富戶田宅交與常勝軍,這是皇上的決策,他豈敢違背?
常勝軍驕橫跋扈,期間發生了多起侵奪民田之事,百姓因此“益不聊生”。更為悲慘的是,有些遼臣家屬竟變成了乞丐之人,他們處處遭受困辱,甚至於無辜被常勝軍殺戮,而又狀告無門。
宋朝接管燕京後,由於一連串政策失誤,由於常勝軍肆意搶掠,由於燕山府管理軟弱,導致燕京地區許多人家流離困躓,使得大宋“重失燕人之心”。燕京人對大宋很失望,在他們看來,金人不如契丹人,而宋人還不如金人。
燕京民心與民意所產生的變化,似乎並沒引起童貫、蔡攸等人的注意。無論是宣撫司官員,還是燕山府官員,都沉浸在成功收複燕京這一曆史性勝利的喜悅之中。
王黼對收複燕京更是興奮無比,他組織文武百官在文德殿舉行朝賀,他在賀表中極盡吹捧之語,如:
“陛峻明堂,既揭平朔之號;軒藏石鼓,仍題複古之名。鍾虞銘金,則應牧野誓師之時;印章篆玉,則示漢將破胡之兆。承九清之命,而整神霄陰相之旅;建三辰之旗,而向太一下臨之方”。
然而,宋徽宗對收複燕京並未表現出大喜的模樣,而是悶悶不樂。因為燕京並不是自己軍隊收複的,而是額外花重金從金軍手中買回來的,且代價十分昂貴。整個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宋徽宗原先的設想。宋徽宗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
燕京雖然已經收回,但對於平、營、灤三州,金人始終不肯鬆口。山後雲中地區也還未進行交割。因此,宋徽宗覺得大事還未了,後麵要走的路還很長,還未到大功告成之日。
此時,金使楊璞已來到東京,將金國國書、誓書以及山後雲中地區地圖,一並奉上。其國書要點是:
一、關於燕京邊界,以兩朝有關人員一同檢視分割為定。二、關於西京邊界,以及夾攻契丹皇帝之事,已遣高級官員率領大軍前去,並已通報貴朝宣撫司。有關夾攻諸事,請派遣官員從長計議。三、關於逃往貴朝的人口問題,希望早日發遣,以免有失將來永結交好。四、本朝兵馬已分兩路,一路迎戰逃亡陰山的契丹皇帝,一路迎戰逃亡奚族山穀的夔離不,這都與貴朝邊境安全相關,希望貴朝提供米十萬石,早日送至檀州與歸化州兩地。
而宋朝回複金國國書的要點是:
一、兩朝著誓之後,對於末節細故,希望各不須計較。對於邀功生事之人,彼此都要深察。二、關於糧食問題,燕京、雲中兩處無可計辦。今特於內地掇挪米五萬石,二萬石令河北路宣撫司於古北口外交割,三萬石令河東路宣撫司於歸化州或應州以北道路通快處交割,並於七月一日前送達,屆時請貴國組織人員搬取。三、其餘事,皆無異議。
四月二十七日,宋徽宗對新入大宋版圖的燕雲各州縣,專門頒布曲赦詔書。所謂曲赦,是與普赦相對而言,是隻赦免一地或數地的一種赦令,是皇帝給予某些特殊地區百姓的一種特殊恩德。
第二天,童貫與蔡攸在燕京接到宋徽宗手詔,令他們班師回朝,進行授勳,並令他們將燕山府的軍事統帥權交給詹度。
詹度是浙江縉雲人,這年四十九歲,出身於官宦世家。他爺爺官至禮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兼權參知政事,贈少保齊國公,顯赫一時。他父親官至翰林學士國子司業。詹度本人也很有才幹,政和初年擔任真州知州時,朝廷考核獲得優等。他三十六歲擔任兩浙轉運使,即浙東、浙西兩路轉運使,掌管兩路財賦,並兼有監管督察州縣地方官吏的權力。宣和三年,擔任中山安撫使,鎮守河北戰略要地中山府(今河北定州)。
詹度此次隨王安中北上接管燕京,深知重任重大。就職帥府後,他立即發出通告,招集散民,安撫民心。那些因避禍而逃到城外去的燕京居民,開始陸續返城。冷冷清清的燕京城裏,人氣逐漸增強起來。
此時,金軍已全部撤出燕京地區。粘罕等金軍將領正率主力向西北進軍,因為有情報表明,天祚帝正準備率殘部從夾山出發,竄入西夏。金太祖嚴令金軍各部,務必徹底截斷夾山通往西夏之路,擒拿天祚帝。
楊可世、姚平仲率陝西河北軍兵、郭藥師率常勝軍,分別駐守在鬆亭關、古北口、居庸關等戰略要地,以防金軍回襲。
燕京地區原先的地方行政機構已基本癱瘓,原來那些地方官員,有的投靠金人,有的跑到鄉村隱居起來,也有的投靠宋朝但被朝廷調往內地。朝廷從內地調來了一批官員,赴燕京地區上任。例如,以閣門宣讚舍人劉逸知景州、惠州團練使楊可升知檀州、忠州防禦使任宗堯知薊州等等。這項決策史稱“換官”。後來的事實表明,這個決策也是一個重大失誤。
五月二日,童貫和蔡攸決定班師回朝,詹度代表燕山府給二帥送行。因為王安中此時沒在燕京,他到燕京所轄六州考察工作去了。詹度作了一首《平燕詩》,稱讚童貫和蔡攸為英雄:
“長亭春色送英雄,滿目江山映日紅。劍戟夜搖楊柳月,旌旗曉拂杏花風。行時一決平戎策,到後須成濟世功。為報燕山諸將吏,太平取在笑談中。”
童貫和蔡攸自去年春天提兵十萬北伐以來,離開京師已近一年。現在,不管怎樣,燕京已回到宋朝手中,北伐任務已經完成,今日回朝,可謂凱旋。可是,越靠近京城,他二人心裏卻越是忐忑不安。
五月九日,朝廷下達詔書:王黼授太傅,進封楚國公;鄭居中授太保,進封燕國公;蔡攸授少師;童貫加節鉞,仍以太傅領樞密院事。
然而,鄭居中上書“自陳無功”,拒絕接受。
同日,宋徽宗又下達一封禦筆說:太傅三公,坐而論道,號為三省長官所有。王黼已降指揮拜太傅,其治事恩數合依太師體例,可疾速照會,遵守施行。
現在,王黼位致太傅、楚國公、總治三省事,且許穿紫花袍,朝廷又給他增加開道騎兵,並可張掛青羅蓋傘。“塗金從物,略與親王等”。由此可見,無論是地位還是寵遇,王黼現在都已等同於當年的蔡京。
這正是王黼夢寐以求的。
五月二十九日,童貫與蔡攸率軍回到京城。宋徽宗親臨景龍門,觀看奏凱儀式。景龍門是內城城門,在東京城很著名,位於皇城角寶籙宮的前麵。每年元宵節,這裏都是華燈齊放,絢爛璀璨,前來觀燈的市民絡繹不絕,熙熙攘攘。宋徽宗每年也都來此遊玩,與民同樂。
歡迎官軍凱旋的儀式場麵,搞得很宏大,鳴鼓吹笙,步伐軒昂,宋徽宗卻仍然悶悶不樂。他對童貫這次北伐很失望。對於眼前的這些雄壯表演,這些花架子,宋徽宗感到厭惡。朝廷每年花重金供養的軍隊,隻會表演,不能打仗,一旦開戰就知道溜之大吉,這樣的軍隊,怎能令他這個皇上高興起來呢?
儀式結束後,宋徽宗返回紫宸殿,又接受群臣祝賀。禮畢,宋徽宗賜宰臣等高級官員就坐。接著,宋徽宗以“神宗皇帝下熙河,以及崇寧下青唐”的賞賜慣例,解下一條玉帶,賞賜給王黼。
對於王黼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這表明,王黼作為宰相,在為大宋開疆拓土方麵取得的功績,已經與王安石、蔡京齊名了。
童貫和蔡攸見皇上把首功授給了王黼,心裏很嫉妒,很生氣,但又不敢表露出來。童貫一想起皇上寫給自己的那份手劄,心裏就感到緊張。
童貫稟報說:“陛下,臣率軍出征滿年,花費巨大。但宣撫司處處精打細算,現餘有大珠百顆,黃金四千兩。另外,還有犀玉錢帛以及土特產若幹,隨後奉上。”
聽了這話,宋徽宗臉上才浮現出一絲喜色。
第二天,七十七歲的蔡京聞訊進宮,向宋徽宗呈獻賀表。蔡京讚揚宋徽宗:“察之於談笑杯酌之間,付之以疆場甲兵之事。乘其萬舉萬全之會,授之百發百中之機……”
蔡京雖已退休賦閑在家,可他仍密切關注政局變化。這也許是他多年從政的一個習慣,也許他仍然還懷有某種政治夢想。
不久,王安中上奏章說,為紀念收複燕京這一不世之功,已作《複燕雲碑》,置於延壽寺裏,以茲萬世永記。近來燕山普降大雨,自去年冬至及今春大旱已經解除,燕山各地百姓歡呼雀躍,焚香南拜,感謝皇恩布澤。
宋徽宗很高興,將奏章反複看了數遍。他仿佛看到了燕山大雨如注,龜裂的河北大地正被春雨甘霖幸福地滋潤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