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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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太祖令兀室與高慶裔負責審閱宋朝起草的誓書草案,因為他倆對語言文字頗有研究。他們看後認為,誓書是非常重要的文件,應當用楷書書寫,方顯莊重嚴謹。而宋朝這份誓書用的是行楷,不夠規範,應予退回重寫。
金太祖於是派人將誓書送回涿州,請宋使趙良嗣帶回京城,重新置換。
盧益與趙良嗣向金人解釋說:“這份文本,乃是皇上親禦翰墨,以此來表示尊崇大國之意。”
金人不相信,再三要求更換成楷書字體。不得已,趙良嗣隻好攜帶文本回京城修改,按金人要求,全部改成楷書字體。趙良嗣為此多日奔波,搞得蓬頭垢麵,疲憊不堪。
幾天後,兀室派楊璞來到涿州,對盧益、趙良嗣和馬擴說:“關於誓書文本的商議可以就此結束。但是,近來我們獲悉,原燕京職官趙溫訊、李處能、王碩儒、韓昉等人,都越境去往宋朝。需要你們先將這些人送還回來,然後,我們才可討論交割燕京的具體日期。”
趙溫訊等人都是前北遼的漢人官員,都很有才能。但金人對他們其實並不了解,這都是降臣左企弓、劉彥宗等向金人提供的情況。左企弓、劉彥宗等降臣,極力推薦上述人員,說他們都有定國安邦之大才。因此,“金人必索之”。其實,左企弓、劉彥宗等還別有用心,那就是故意為宋金之間製造矛盾,為燕京交割製造障礙。
趙良嗣覺得,應趕緊將這個情況報告給河北宣撫司與童貫,請宣撫司出麵,將金人索要的人員送到燕京去。可是,盧益與馬擴都反對這樣做。
馬擴說:“聽說,金人索要的那些人現在都已到達京城。如果將他們遣返回燕京,交給金人,不僅將會失去燕人之心,而且,他們也一定會將本朝虛實情況告訴金人,此事非同小可。何況現在已接近四月,金人不可能在燕京久留,我們不必擔心他們不辦理交接。為什麼金人一索要什麼,我們就趕緊給他們什麼?他們得到一還想得到十,得寸進尺,如此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呢!”
盧益、趙良嗣與馬擴是三月十六日到達涿州的,直到三月二十四日,金太祖才派遣接伴使勃堇渠列、副使少卿郭霆來到涿州,迎接他們。到達燕京後,金太祖又派遣李靖、劉嗣卿擔任館伴使,負責接待他們。
三月二十六日,金太祖在燕京郊外的軍營裏,專門為宋使舉辦花宴。一大群契丹伶人歌舞助樂,北遼原宰相左企弓率領降臣到場,頻頻舉杯,為金太祖健康幹杯。花宴禮儀全都按契丹舊儀,每次舉酒,都要謝恩。此時金太祖已經患病,看上去神情憔悴,精神疲憊。
金太祖派遣楊天壽向盧益傳話說:“據高慶裔說,這回宋朝誓書很莊重,這很好。可是,我們所要的契丹舊官,為什麼至今還沒給送來?這是為什麼?”
盧益回答說:“我們路過雄州時,曾聽童太師說,這些人恐怕都早已改名換姓,四處亡命,即使立賞召捕,也不可能馬上就能找到他們。我們兩朝曆經數年談判,大事方定,至於遣返契丹舊官,都是一些細節之事,咱們何必在這些小事上斤斤計較呢?”
楊璞插話說:“我們已經做好撤出燕京的準備了,隻等你們將那些契丹舊官遣返,我們抬腿就走。”
宴會還沒結束,金太祖便傳令,酒宴之後,宋使便可辭行。對於交割燕京之事,金太祖一句話也沒提及。
盧益奮力相爭,說:“燕京還沒交割,我們怎可回去?”
宴會結束後,盧益、趙良嗣和馬擴回到驛館,一籌莫展。他們本是來燕京辦理交割手續的,然而沒想到,金人為這事設置了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宋朝必須將趙溫訊等契丹舊官遣返回來,否則,免談交割問題。這讓他們感到很頭疼。
這時,兀室忽然來到驛館。兀室說:“咱們兩朝誓書中,都有不許收納叛臣這一條。現在,如果貴朝不將他們交出來,那就是違背誓書。”
盧益回答說:“話不能這樣說。你們所要的那些人,也不一定都跑到我們大宋去了。即使有跑去的,那也要看他們是在兩朝立誓之後跑去的,還是在立誓之前跑去的。我們兩朝談判已經有五六年了,計議大事已定,你朝所提出的各項條件,本朝都已答應,如果因為這些契丹舊官小事,而耽誤交割燕京之大事,豈不可惜?再說,他們或許有的已變更姓名,有的已逃往偏遠之地,有的藏匿於山穀,有的還可能逃往到西夏。如此之類,如何在短時間之內將他們拿獲?”
兀室說:“很早就逃跑的那些人,都是些契丹奴婢,有些也的確不知姓名,找不到也沒辦法。但是,像名人郭藥師、董龐兒這兩位,不會找不到吧?隻將這二人遣返回來,即可折當。”
馬擴回答說:“郭藥師和董龐兒,都是契丹還未亡國時投降過來的,他們與貴朝有何聯係?如果這麼說,那麼數十年前發生的事,豈不都可套在誓書中?這樣下去,何時交割燕京?這還有頭嗎?”
兀室說:“如果我們所要的人你們不能遣返回來,那麼,燕京交割恐怕真就是遙遙無期。”
趙良嗣說:“本朝對於貴朝提出的要求,每次都無不曲盡至誠。然而,我們每次到貴朝來,你們一事未了又生一事。現在,我們都應該以大事為念,不要再斤斤計較於一些小事,如此則會妨礙兩朝友好關係的。何況前幾天,我們隻是在誓書一事上反複商談。而今不如我們先把燕京交割一事辦妥,契丹舊官之事,今後慢慢商量著辦理。而且,咱們兩朝自從海上往來開始,雖然未立盟誓,但天地神明都已看到,希望貴朝認真考慮一下。”
聽了這話,兀室站起來,說:“我朝皇帝有聖旨,如果貴朝不能將契丹舊官遣送回來,那麼,請貴朝軍馬立即撤出涿州與易州。因為我朝皇帝將親率軍馬前去巡邊,到時候以免兩軍相見,發生不測之事。現在,請你們馬上前去朝辭皇帝,然後回宣撫司,遣返契丹舊官。”
趙良嗣也站起來,態度很強硬地說:“還有五件事沒商議,我們怎能辭別?一是關於我朝誓書,貴朝還沒書麵回複;二是關於燕京交割之日期,還沒確定;三是關於符家口邊界問題,需要做出說明;四是關於我軍向山西進軍的具體日期,需要進一步商定;五是關於西京以及西北邊界,至今尚未劃定。而且,我朝賞賜給貴朝西北軍的二十萬銀絹現在都在涿州,也還沒辦理交接。還有,寧邊州至天德、雲內一帶,過去都是漢地,那裏有黃河穿過,不知貴朝是想將此地留給自己守衛呢,還是想交給夏國?如果貴朝自守,那麼我們將與貴朝為鄰,這沒什麼危害。可貴朝如果將這一帶交給夏國,那麼我們就會有所擔心。今後夏國軍馬肯定會經常在此出沒,對我朝構成邊患。另外,符家口應該在我朝界內,那裏有新倉、永濟兩個鹽場,我朝之所以答應每年給貴朝增加百萬貫,正是為了此鹽場,希望先將這個問題明確一下。”
符家口在燕京以東三百九十裏處,那裏有新倉和永濟兩大鹽場,是原遼國主要的海鹽生產區。當初,宋金在談判畫地圖時,將這些地方都畫到了宋朝境內。可是,姚平仲受宣撫司派遣前去實際勘探劃界時,卻誤將此地置於金朝境內。姚平仲是西軍將領,在與西夏作戰中戰功顯赫,關中豪傑都推崇他,叫他“小太尉”。他長期在童貫手下為將,在平定方臘之役中,與劉光世、王淵戰功齊名,但劉光世與王淵都得到宋徽宗召見,而姚平仲則沒有這個殊榮,原因是他與童貫有些不和。
兀室對趙良嗣重提符家口劃界之事很生氣,說:“我們將山西全境都給與了你們,難道還不能換來符家口這尺寸之地嗎?”
趙良嗣被兀室的話一下子噎住了,啞口無言,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
這時,楊璞忽然來傳旨說:“剛才三相公(指粘罕)又請示皇上,皇上說,山西土地與符家口都沒有可商量之處。皇上令撒盧母、楊天壽與趙龍圖一同去大宋,認領契丹舊官。盧尚書和馬宣讚留在燕京,不必回去了。”
這天晚上,楊璞悄悄來到驛館,單獨對趙良嗣說:“你們要是對金人來硬的,拒絕遣返契丹舊官,這很可能會觸怒他們。你也不是不知道,金人性情很粗暴,要小心別吃了虧。”楊璞還暗示,隻要能找到一兩個契丹舊官應付一下就行,這樣金人也好下台階。
四月二日,趙良嗣與撒盧母、楊天壽離開燕京,去往雄州宣撫司。途中休息時,撒盧母對趙良嗣說:“我們兩朝商談了那麼多大事,基本都談妥了,隻剩這契丹舊官之事還沒辦好。我朝皇帝說,此事責在趙龍圖,因為你是首尾議約之人。”
趙良嗣苦笑一下,說:“若是張軫、趙溫訊、韓昉等人果然來到本朝,那麼我肯定會知道。可是,我現在確實沒聽說,這可怎麼辦?”
來到雄州宣撫司後,趙良嗣將楊璞的暗示向童貫和蔡攸做了彙報。趙良嗣建議,隻將趙溫訊一人遣返給金人即可。
童貫頗感為難,他擔心金人得到趙溫訊後,還不死心,繼續糾纏不休,最終沒有好結果。
趙良嗣覺得,金人如果得到趙溫訊,肯定就會罷手,而交割燕京的問題也就可以順利提上議程。於是,他再三向童貫說明利害關係,請求宣撫司派人去將趙溫訊帶來。
四月初五日,趙溫訊被帶到宣撫司來,他長跪求免。趙良嗣對他說:“並不是本朝想將你遣返回燕京,而是金人指名一定要得到你。如果我們不將你送過去,金人將因此而起兵。大丈夫死生皆有道,生亦為民,死亦為民,今日借你一身,以化解兩國之兵,為利亦不淺。”
聽了趙良嗣這話,趙溫訊默然流淚。
撒盧母聽說已找到趙溫訊,大喜,對趙良嗣說:“可以慶賀了。若是能將韓昉與張軫等人都找到,那樣更好。”
四月七日,趙良嗣與撒盧母將趙溫訊帶回燕京。粘罕親自出麵,給趙溫訊“釋縛赦罪”,又用溫暖之語安撫趙溫訊。
趙溫訊擔任過遼國諫議大夫。金太祖以及粘罕等金國高層,對這些遼國漢官都很尊重,以後都委以重任。
同日,宋朝將交給金人的三十萬匹兩銀絹也運到了燕京,兀室親自帶領相關人員予以驗收。
也是在這一天,盧益、趙良嗣與馬擴去向金太祖辭行。
金太祖說:“你們回去後,替我傳語你家皇帝,現在天氣熱了,要善保聖體。如今我軍分兩處屯駐,既要討伐夔離不,又要討伐天祚帝。現在與你家疆土相連,想借米糧十萬石,搬送到擅州、歸化。請不要疑慮,早些交來,我將派專使前去。”
趙良嗣回答說:“此事好說,隻是今年夏天道路難行,不易運送。”
金太祖說:“從此開始,咱們兩朝要禮尚往來。而且,誓書是一件大事,是為了世代友好相處,故將派專使前去貴朝。”
趙良嗣問:“那麼何時辦理交割燕京?”
金太祖說:“四月十一日,先讓你朝的交割官員過來,軍兵先在盧溝河南紮寨,再等待數日,等我軍撤離燕京後,你軍便可過河入城。”
趙良嗣心情很興奮,關於交割燕京,金朝皇帝總算是給出了一個明確日期。
金太祖又囑咐趙良嗣說:“你們回去後,一定要傳語大宋皇帝:今立誓已定,要各守信約,以永保萬世,若能一直像今天這樣,則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