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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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擴當然認識蕭夔手中的那封信和那雙鞋,他很鎮靜地回答說:
“馬某這次來燕京,並不同於一般使者,乃是招納之使者。劉宗吉對我說他要獻城,馬某豈能不受?再說,我大軍初到邊界就接到聖旨,不許殺戮一人。昨日,楊可世兵敗,必是其豎旗招安,毫無防備,才遭到貴朝兵馬所襲擊。如果宣撫司申請朝廷,降一討伐掃蕩之聖旨,那麼用不了多久,我大宋之精銳西軍就會雲集邊境,這恐怕不是燕京民眾之福啊。”
蕭夔一臉愕然,他沒想到馬擴竟然如此不怕死。
蕭夔說:“宋朝派你來燕京,是做死間吧?沒想到你們宋朝竟然棄士大夫之命如草芥啊。”
所謂死間,是孫子兵法五間之一,是指潛入敵營,製造散布傳遞虛假情報,誘使敵方上當的間諜,因真情一旦敗露則必死無疑,故稱死間。其餘四間是:因間,指利用敵國普通民眾做我間諜;內間,指利用敵方官員做我間諜;反間,指利用敵方間諜做我間諜;生間,指能活著回來報告敵情的間諜。兵法口訣曰:“作戰先將九地量,決戰須將五間防。”
馬擴哈哈大笑,說:“馬某此來,是以一己之命,換取全燕之命。能領悟,則同生;不能領悟,則同死罷了。馬某自從來到燕京之時,就沒想過獨自活著回去。”
馬擴的確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接著說:“馬某以為,兵家用間是最為下策。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有人用間取得成功,有人用間則得到失敗。你強我弱,或者你我勢均力敵,此時,或許可以用間離析。但目前我們兩朝,實力對比懸殊,何須用間?貴朝兵力如何?能有我朝十分之一?還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要不是考慮到兩國相鄰,友好多年,我朝早分兵數道,整陣齊入,不知貴朝將何以禦之?如此情形之下,我朝何必使人來燕京向你們分析禍福以做死間?這不是有違常識麼?你剛才所言,簡直就是孩童一般見識!”
蕭夔被馬擴駁斥的啞口無言,滿臉窘色,唯唯而去。
耶律淳聽了蕭夔的彙報後,心裏很不安,連忙召集李處溫等大臣商議對策。
其實,自從稱帝以來,耶律淳心裏一直就很不安。現在,燕京人都知道,天祚帝並沒死,也沒被俘,而是在夾山避難。金軍主力已控製山西,西京已投降。而南邊大宋又興兵壓境,燕京形勢可謂危在旦夕。耶律淳感到心力交瘁,身體越來越虛弱。
耶律淳說:“宋朝敕榜之事,眾卿以為應當如何?”
耶律淳本人有歸順宋朝之意,但不知各位大臣是什麼態度。他看了看李處溫,希望李處溫能帶頭表明觀點。
李處溫也想歸順宋朝,因有擁戴之功,他深得耶律淳信任。可他畢竟是漢人,在掌握軍權的奚王回離保和西南都統耶律大石麵前,不得不小心翼翼。因此,他不敢直接建議耶律淳南歸宋朝,他知道回離保、耶律大石以及蕭德妃都不會同意的。
李處溫說:“陛下,此乃軍國大事,臣雖然位在太尉,是百僚之長,但也不敢以個人管見自處,還需與大臣共議。此事甚大,更在於陛下睿智獨斷,令臣等參議。”
李處溫希望耶律淳能果斷作出抉擇。
大臣左企弓發言說:“陛下,宋朝兵雖多,但不堪一擊。大石都統以兩千兵馬,即能殺的他們屁滾尿流。所以宋朝不足為慮,重點應防禦女真人。”
耶律淳既擔心天祚帝複來,又害怕金兵攻城,他考慮再三,終於做出抉擇:
“朕獲承大位,本想與卿等共保宗廟,可現今女真騎兵已達西京,大宋重兵已臨邊境,他們雙方已約定,要夾攻我大遼。朕觀人事天時,不敢獨坐寶位,必將投向一方。朕思前想後,與其投向女真,不如稱藩宋朝,與卿等同保血屬,你們以為如何?”
言畢,耶律淳垂首掩麵,嗚咽流泣,李處溫等大臣也悄悄落淚。惟有左企弓不流淚,隻是搖頭歎息。
這天,蕭奧和張覺來到淨垢寺,給馬擴送來許多錦綺衣襖和銀絹等禮物。馬擴頗感吃驚。蕭奧說:“剛接到聖旨,請馬宣讚即刻啟程回國,我朝派秘書郎王介儒和都官王仲孫,與你一起去雄州宣撫司,麵議稱藩之事。”
馬擴說:“未見九大王回書,馬某不敢回去,更不敢受賄。”
蕭奧一愣,沒反應過來。
張覺快步走到馬擴跟前,悄悄耳語說:“宣讚你怎麼這樣死心眼?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敢呆在燕京?你若抗旨不遵,不怕皇上一怒之下將你斬殺?”
馬擴笑道:“馬某既來之,就以完成使命為職責,害怕又有何用?馬某北上渡過白溝河之時,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馬擴的勇敢令眾人欽佩不已。
五月二十七日,馬擴與北遼使者王介儒等人離開燕京。走到涿州時,馬擴看見大街上有許多騎兵往來不斷,他們身背的刀槍武器以及身下的鞍馬,都是宋朝軍隊配置的。馬擴據此推測,兩國一定是發生戰事了,而且宋軍敗績,這讓馬擴很鬱悶。
第二天,從涿州出發,前往新城。路上,王介儒對馬擴說:“兩朝太平已久,白發老人都沒見過咱們兩國動用刀槍,可現在忽然廝殺起來了,這真是叫人擔心啊。你們宋朝總是說,燕人思漢,其實,燕地割給契丹已接近二百年,燕地百姓與契丹皇帝豈能不產生君臣父子之情?”
馬擴回答說:“國家興廢,殆非人力。現在,女真軍已逼近燕京,對燕京虎視眈眈,燕地百姓麵臨災禍,我朝皇帝念燕地是故疆舊民,不忍心坐視不管,所以興師援救。若論父子之情,誰能忘記自己的親生父母?如果隻顧念養父母之情而不管親生父母之情,那也是不孝啊。”
對馬擴的說法,王介儒笑了笑,不置可否。
馬擴一行人到達新城時,天色尚早。馬擴想繼續往前走,天黑前就可到達白溝河。可是,他們卻被接待人員領到驛館安排住下。
馬擴對王介儒說:“此地離雄州很近,何必住下?”
王介儒解釋說:“四軍大王回離保從白溝傳來命令,讓你留在這裏,很可能他要見你。”
馬擴的隨行人員聞訊皆很震驚,他們聽說過回離保,都說這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王介儒提醒馬擴說:“見到四軍大王,宣讚說話一定要婉轉一些。你這次來燕京很危險,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四軍大王脾氣很暴躁,你千萬不要冒犯虎狼之怒。咱們既要把事情辦好,還要保證自身安全。”
馬擴也沒料到,眼看就要回國了,又出現這麼一個難題。他說:“多謝秘書郎關照。對四軍大王,馬某雖未曾謀麵,但有所耳聞。女真人入侵在即,他不率軍前去阻擊,卻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使人發威,馬某倒要質問他,這算什麼英雄好漢?如果他毫不講理,馬某有死而已,又怎敢忘全燕安危存亡之大計哉!”
王介儒見馬擴如此剛強,搖頭歎息而去。
馬擴心想,四軍大王下令留我在這裏,肯定是兩軍又發生戰事,而且宋軍失敗。馬擴讓一個隨從出去悄悄打探一下,兩軍交戰到底是什麼情形,是宋軍北來還是遼軍南攻。
不一會兒,那名隨從回來說:“聽說是遼軍乘機攻掠。”
馬擴說:“如此看來,滯留一日,危險並不大。”
第二天早晨,四軍大王回離保沒來新城會見馬擴,來新城會見馬擴的是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一見到馬擴,便質問道:“我們南北通好已逾百年,你們宋朝為何忽然舉兵,侵奪我國土地?”
馬擴回答說:“前些年,女真人多次從海上派人來我朝,說要把燕地獻給我朝,我朝每次都以溫和的話語回答他們,不敢相信和聽從他們。近來,又得到女真人文牒,說他們已經占據山後,如果宋朝不要燕地,他們就將自己攻取。因此,我朝皇帝不得已,這才發兵來救燕地百姓。”
耶律大石聽罷,怒氣衝衝地說:“夏國曾多次給我朝上表,要求我朝出兵夾攻宋朝,本朝每一次都將上表之書封存,派人送給宋朝,從來不見利忘義,聽信間諜。可是,貴朝才得到女真人一信,就即便舉兵!”
馬擴回答說:“夏國雖然多次口出不遜之言,但是,數十年間,他何嚐掠得我朝一寸土地?然而,女真人就不同了,女真人所說之事,都已經應驗。本朝出兵,不單單是救燕地之民,也是為了保衛邊疆。”
耶律大石又問:“你身為使者,為何要與劉宗吉結約?”
馬擴回答說:“關於這事,我曾與貴朝諸公多次解釋,就因為我是招納使。”
耶律大石想了想,說:“因為兩國曾經和好,我不想留你,飯後你們就可以走了。你回去傳話給童貫:欲和則和,不欲和,請出兵見陣。”
耶律大石走後,王介儒過來對馬擴說:“剛才,真替你捏了一把汗。幸虧是大石都統來,若是四軍大王來,真不知道什麼後果。”
馬擴說:“這位大石將軍氣度非凡,將來必能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