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陶陌意外的忙，本來應該今天上午就把那小姑娘的手術記錄送給張燁，誰知道昨天後半夜ICU死了一個病人，家屬要求封病曆。病曆裏麵關於手術的那些還沒有歸檔，ICU那邊一上班就火急火燎的找了過來。本來，這跟陶陌也沒什麼關係，是第二手術室的事兒。奈何第二手術室那邊一忙這事兒，今天要做的手術就少了人手，最後護士長之間一合計，陶陌就去給第二手術室打工了。這一趟忙完，直接就到了下午。
    陶陌也沒顧得上換衣服，套著白大褂就上了十六樓。
    一出電梯，陶陌登時有點兒恍如隔世。十六樓的房頂，不，這整層樓似乎都在震。平時敲門的聲音都淹沒在了叮叮當當的聲音裏。
    還好，神經外科的病號大部分都是經曆了開顱手術，整個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似的，還算淡定。
    陶陌沉了一口氣，哐哐哐得砸了兩下神經外科大辦公室的門。結果裏麵的人沒砸出來，倒是把隔壁的蕭澤坤砸出來了。
    “怎麼這時候過來了？”蕭澤坤問。
    “送手術記錄給張主任。”陶陌揚了揚手裏的東西答。
    蕭澤坤進屋拿起內線電話，沒一會兒，大辦公室的門就開了。
    住院醫一臉抱歉的說：“樓上裝修太吵了，不好意，真沒聽見。”
    說著，住院醫看到了陶陌身後的蕭澤坤，一下子緊張的站直了身子。
    自己沒聽見，隔壁的主任卻聽見了，這是耳朵的問題？
    住院醫尷尬。
    陶陌笑著說無所謂，往裏麵張燁的隔間走過去。
    送了記錄出來，陶陌出門正要走，結果一轉身就被蕭澤坤拽進辦公室了。
    還有事情要忙的陶陌對於蕭澤坤這個舉動有些不開心，問：“幹什麼？”
    “晚上我有個飯局。”
    “嗯，知道了。”說完陶陌就要往外走，結果蕭澤坤依舊拽著他，“還有事兒？”
    “腫瘤內科的建科申請批下來了。”蕭澤坤說到，“樓上正在以後就他們的地盤。”
    陶陌詫異，“這麼快？我記得前天你們樓上還是神經內科呢？一晚上搬空了？”
    “昨兒折騰了一整天。”
    蕭澤坤話音剛落，樓上的電鑽聲就響了。
    “這麼吵，病人受得了？”陶陌問。
    “病區就是醫生辦公室要改動，病房不動。”
    怪不得醫生辦公室這邊最吵。
    陶陌如是想。
    見陶陌似乎也沒有其他想法的樣子，蕭澤坤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晚上你自己回去，不用等我。”
    “恩。”
    應了一聲，陶陌就離開了。
    到了下班點兒，陶陌自己坐地鐵回去，蕭澤坤則開著車去了與王彬約好的飯莊。
    沒錯，就是神經外科的副主任王彬。
    飯莊清靜的隔斷間，十分適合談事情。
    蕭澤坤進去的時候，王彬已經在了。他坐在主位，自顧自的倒著茶水，見蕭澤坤進來隻是用目光示意了他一下，並沒有其他多餘動作。蕭澤坤輕點了一下頭算做招呼，在王彬的對麵坐了下來。
    王彬把茶壺輕推到蕭澤坤麵前，蕭澤坤自己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這頓飯，並不那麼好吃。
    這是蕭澤坤此刻的想法。
    不過麵子上，蕭澤坤依舊保持了以往的冷淡。
    輕抿一口茶水，唇齒留香，可知這茶並非的飯莊提供。
    “王主任的茶不錯。”
    “蕭主任不愧是青年才俊。”
    “跟王主任比，還是年輕。”
    “年輕也是資本啊……”
    兩個人隔著桌子互相看著，都想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出點兒什麼來。奈何蕭澤坤一向冷淡，目光沒有變化，王彬的目光也與平常無虞。兩個人誰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這種狀態，也是神經外科的老主任離開後，二者一直保持的一個狀態。
    隻不過最終，還是王彬先選擇了退讓。
    “明天，我的轉科申請會交給你。這事兒院長也知道。”
    “好。”
    蕭澤坤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王彬看著蕭澤坤，想從他的臉上看到幾分欣喜，可惜蕭澤坤依舊是那張冷臉。
    “蕭澤坤，你這副樣子真讓我討厭。”
    “爹媽給的。”
    王彬微微斜著眼睛看著蕭澤坤說：“其實你心裏美開花了吧，終於把我擠走了。”
    “神外少了您這種資曆深的老主任，是損失。”
    王彬冷哼一聲，覺得蕭澤坤到現在還在裝，確實過分了。
    蕭澤坤見王彬如此，難得的替自己解釋了一句，“這是真話。”
    王彬用一種信你是傻子的目光看著蕭澤坤。這讓蕭澤坤有些無奈，自己說了真話，他又不信，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除了我升主任這件事，我自認為其他事情上，沒有得罪過您。”蕭澤坤說的坦然，不過他也不能否認，這件事足夠王彬恨死自己。“不過，王主任，您認為，神外主任這個位置，您真的能坐穩麼？”
    “當然，論資曆人脈，我哪裏不如你這個毛頭小子”
    三十六歲的毛頭小子看著王彬，難得笑了。
    這一笑，倒是讓王彬愣住了。他從來不知道這個經常冷著臉的人，笑起來還是挺俊的。要不是立場對立，蕭澤坤這個條件，給自己做女婿，那可是非常不錯了。可轉頭明白過來蕭澤坤為什麼要笑，王彬的臉色瞬間又不好了。
    茶杯與桌麵相碰，哐得一聲，清脆而駭人。
    “自大！”
    蕭澤坤掩了一下嘴角，又替自己解釋了一句：“新來的實習生都要叫我叔叔了，沒想到王主任您眼裏我還是個毛頭小子。”略微算了一下，蕭澤坤繼續說到：“我來一院，也十多年了。那時候在您眼裏，可不就是毛頭小子。”
    然而蕭澤坤的回憶並不能帶給王彬什麼好的記憶，畢竟王彬36歲的時候，遠遠沒有蕭澤坤今天的成就。當如此清晰的對比出現，王彬的心，又晃動了。以前不想承認的事情，這兩年不斷的提醒自己，事實就在那裏，不是不看不想不承認，就不會存在的。
    而這也不正是自己選擇退出的原因麼。
    已經敗下來了，現在又找麵子回來還有什麼意義？
    王彬的氣勢，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這讓蕭澤坤驚訝。
    蕭澤坤以為，王彬的退讓是院長施壓的結果，畢竟一開始王彬就拿出了院長的名頭。現在看著王彬這番樣子，倒像是他自己也生了退意。
    “嗬，你在我眼裏，可不就是毛頭小子。”王彬坐直了身子，看著蕭澤坤說，“你也不要因為我退了就得意，我去腫瘤內科，職務是科室主任。”
    也就是說，王彬升職了？
    這倒是讓蕭澤坤驚訝了。院裏資曆比王彬深的人不少，如今讓王彬挑腫瘤內科的大梁，蕭澤坤下意識的認為院長可能腦子進水了。
    蕭澤坤眼睛中的那幾分驚訝完美的取悅了王彬，讓他不由得多說了幾句：“我要從神外帶幾個人走。”
    “好，您讓他們寫申請給我。”
    見如此明目張膽的挖人蕭澤坤都沒有意見，王彬心裏滿意了幾分。
    帶人走這種事情，蕭澤坤是有幾分巴不得的意味在裏麵。王彬常帶著的那幾個主治，跟蕭澤坤本就不是一心，留下來反而讓蕭澤坤煩惱。今年的實習生畢業生馬上就來了，到時候直接培養親信出來，才是穩妥的。
    看著餐桌上已經變涼卻依舊沒有動幾筷子的菜品，蕭澤坤心說這頓飯果然吃得跟沒有吃一樣。
    其實這些事情，王彬大可以在醫院裏與自己說，大費周章的把自己約出來有什麼意義呢，還耽誤自己跟陶陌吃飯。
    至於王彬，此刻他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了，心情也爽快了幾分，話鋒也就有了轉變。
    “我去了腫瘤內科，以後咱們就不再是對立關係，而是合作關係了。”
    “確實，我以茶代酒，預祝兩個科室合作愉快。”
    兩個人紛紛舉起茶杯，帶著各自的敷衍對視了一下，隨意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王彬似乎意猶未盡的回味了一下，方說：“不得不說，你在治病上的能力萬裏挑一，但是管理一個科室可不是過家家，便是老主任在的時候，都少不得有倚仗我的地方。”
    蕭澤坤淡淡的說：“所以說，神外少了您，是損失。”
    細細的琢磨了一下蕭澤坤這句話的意思，王彬似乎抓住了幾分他的想法。這讓王彬有一瞬間的慌亂，但事已至此，局麵是任何人都無法再改變的了。無論老主任和蕭澤坤是怎麼想的，王彬現在都不能去想去在意了。
    因為，他已經不再是神外的人了。
    “那也是神外的損失，跟我再沒有關係了。”
    “是，您說的沒錯。那我也隻能祝您未來一帆風順了。”
    話至此，兩個人都沒有了再說下去的意思。
    沉默的氣氛中又摻雜著幾分無力感。
    這一次，蕭澤坤先退了，王彬沒有留他，坐在位置上看著蕭澤坤離開了。
    就知道最後還是會不歡而散，這也是王彬不在醫院與蕭澤坤談話的原因。
    他們兩個之間的爭鋒，總會影響到下麵，不見反而倒是好事。
    從飯莊出來，蕭澤坤坐在車裏琢磨，王彬走了，神外還有誰能把他之前承擔的那些事情挑起來，想了一圈，蕭澤坤鬱悶的發現，沒有。
    作為一個學術優先的大夫，蕭澤坤身邊的人，大多也是以治病救人為第一位，那些科室內部繁雜的，可以統稱為庶物的事情，這些人一向是不怎麼在意的。
    蕭澤坤看著被霓虹燈映得看不到星空的天際，在心中歎到，這下子，神外倒是真真切切的全部壓在自己肩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