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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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查完房的各科室主任齊坐在頂層的大會議室裏。每周的院務例會一般來說都是院長做一些工作安排,公布一些醫院的行政決定。而今天的院務會,格外的不同。所有人的焦點都聚集在了坐在院長身邊的那位年輕人身上。據說,這位年輕人是醫院集團董事會派來的代表。
蕭澤坤找到擺著神經外科牌子的座位坐下,看了一眼台上的院長,目光又移向了坐在院長右手邊的薛副院長身上。薛副院長明顯注意到蕭澤坤在看他,他用目光做了回應,並微微點了一下頭。
目光轉回會場內,蕭澤坤注意到心胸外科主任的身邊有一個沒有放桌簽的位置,當下他就明白了那是誰的地方。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他就看到了心胸外科的趙老主任領著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人進了會場。一時間蕭澤坤的有些感歎時光飛逝,當年那個站在小池塘邊上帶著幾分羞澀的青年,如今也變得穩重了。目光收回,蕭澤坤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又想起了陶陌。年輕人充滿膠原蛋白的臉頰沐浴在蛋白質精華下的場景,著實令人難忘。
“大家安靜,現在開始開會。”
蕭澤坤抬頭看向主席台,擺出來參會者應有的表情。
院長在會議的一開始就介紹了他身邊的那位年輕人——集團董事會的董事長助理藍澤。
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多年前進行股份製改革的過程中成立了醫科大學醫療集團,其中在北方醫藥市場占據了不少份額的藍家為醫療集團出資不少,其家主更是出任了第一屆的董事長。前年藍家家主任期滿,換上了五院出身的一位院長做董事長,老藍董把自己的大兒子藍澤安排進了醫療集團做董事長助理,說是學習管理,其實明眼人都看到出來,這是老家主在培養繼承人了。
凡是知道今天院務例會重點內容的人,無一不對安興泰的地位有了更深的理解。隻看那藍澤親自把安興泰迎上台的樣子,便知道這人不一般。
蕭澤坤也詫異了,幾年未見,安興泰著實讓他驚訝。可以一想安興泰的品行,蕭澤坤明白對此人向來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更別提這是幾年了。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主席台上的安興泰做著簡單的自我介紹。其實在坐的各科室主任大部分還是記得這一位的,畢竟當年的事情太過慘烈,蕭澤坤他們那一批進來的醫生,一下子死了兩個,走了兩個,想不記住也難。如今安興泰回來了,一位老主任不禁感慨楚時楓何時回來,那畢竟是他的得意門生。
講完話的安興泰目光掃過台下所有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神經外科桌簽後麵的蕭澤坤,這一看,他也愣了一下。向來知道蕭澤坤有能力又肯努力,將來一定不可限量,隻是他著實沒有想到如今的蕭澤坤竟然已經是科室主任了。那一頭黑發,在一片灰白中甚是明顯。
院長興奮的介紹完安興泰將回歸一院的事情,接著又公布了另外一件震撼會場的事情:“院辦室決定於本周三晚六點召開職工大會,主要公布科室改革相關安排,請各科室主任回去後傳達到位。”
蕭澤坤的內心微微緊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手掌心握緊,嘴唇輕抿,期待已久的事情,終於要來了。
緊張的院務例會上並沒有多說關於改革的事情,散會後院長跟藍澤走往安興泰的方向走,對於這個場麵蕭澤坤也隻是略微瞥了一眼。相對於安興泰的回歸,眼下神外的分科問題更重要。從提出這個方案,到如今終於能有一個定論,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什麼人該留,什麼人該走,蕭澤坤的心裏也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隻是……
走進神外病區前,蕭澤坤的右眼皮突然跳了兩下,他停住腳步看著王彬朝著自己瞥了一眼走過去的樣子,冷哼了一聲。
王彬在一院的時間遠比蕭澤坤長,他吃了時代的虧,沒有蕭澤坤那個看上去就讓人豎拇指的履曆,也沒有了年輕人的體力與精力,在這個需要不斷學習進步的行業,他更多的是在守成。王彬的科研能力差,但是人際網卻很強,他們那一批的人,如今分布在一院裏的各個崗位,甚至還沾親帶故。這種關係網帶來的便利,是蕭澤坤所缺失的。有的時候,蕭澤坤甚至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在跟王彬鬥,而且在試圖推一株盤根錯節的樹。蜉蝣撼樹。
剛剛當上科室主任的蕭澤坤曾經隱晦的與老主任提過自己麵臨的境遇。那時候老主任的身體狀況並不理想,沒有辦法為他再多做什麼,隻是告訴蕭澤坤,未來是他們年輕人的,一院裏有些東西是必須要變的。
那天蕭澤坤回家之後,第一次因為工作的問題與父親進行了長談。政府機關坐了一輩子的蕭父比自己的兒子看的清透。他告訴蕭澤坤,一院要改革,改的是陳舊落後的思想,革的是屍位素餐的命。老主任的病是一個機會,蕭澤坤的上位是一場博弈。蕭父告訴蕭澤坤,不過是醫院改革問題,除了一院,他難道還沒有其他的出路了呢?想留下,就放手大膽去做。其實說白了,不就是要拿蕭澤坤當槍使了麼。
自此以後,蕭澤坤對王彬不再忍讓,他們針鋒相對,看起來水火不容,卻也改變了科室裏的一些作風問題。以張燁為代表的,一些向來不認同王彬的年輕大夫,開始慢慢的向蕭澤坤靠攏。這讓蕭澤坤發現,原來旗幟鮮明大張旗鼓的去抵抗,竟然能改變孤軍奮戰的困境。
當神經外科內部的派係逐漸明朗,並且似乎驚動領導之後,蕭澤坤適時的提出了分科。表麵上看,這是蕭澤坤與王彬的鬥爭,實際上卻是兩個人所代表的不同思想派係的鬥爭。也是這場鬥爭,加速了醫院改革的進行。
蕭澤坤坐在辦公室裏,一本病曆很久都沒有翻到下一頁。此刻他的心思全部都在分科與改革這件事上,畢竟他要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
午休的時候,陶陌晃悠進了蕭澤坤的辦公室。上午院務例會上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他此時跑過來,更多的是八卦,當然也不是八卦改革,因為無論怎麼改,手術室是沒有任何的變動的,他是來八卦安興泰的。
一推門進去,看到蕭澤坤揉著眉頭的樣子,陶陌瞬間感覺到他在苦惱。隻是不知道苦惱的是哪件事。
陶陌坐到蕭澤坤對麵,拖著下巴看著他,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極了人畜無害的小兔子。蕭澤坤笑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陶陌坐過來。陶陌的小臉微微一紅,起身坐了過去。蕭澤坤抱著陶陌,把頭埋在陶陌的頸間,當陶陌的味道充滿他的胸腔之後,他方說了一句:“陌陌,有你真好。”
陶陌雙手貼在蕭澤坤的臉頰上,把他的頭生生抬起來,吧唧親了蕭澤坤一口,然後笑著看著他。蕭澤坤笑罵了一句小壞蛋,按住陶陌的後腦勺,直接親了上去。唇角廝磨在一起又輕輕的分開,似又舍不得一般繼續貼合,最後兩個人的額頭抵在一起互相看著,一起笑了。
陶陌環住蕭澤坤的脖子,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跨坐到他的身上,貼合的胸口彼此感應著心跳。良久,陶陌問:“心情好些了?”
蕭澤坤應了一聲,他卻是有些詫異陶陌對自己情緒的敏感,同時也為此而高興。
得到了回答的陶陌沒有再多問,他隻是繼續抱著蕭澤坤,因為他明白,如果蕭澤坤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自己問了也沒有用。
麵對陶陌的沉默,蕭澤坤突然有一種傾訴的欲望,有些話,他找不到人說,這種孤獨的感覺,纏繞了他很久,今天,他身邊有了陶陌。
“周三開會的事兒,心裏還是有點兒不踏實。”
“嗯。”
“不過,已經到這一步了,我能做的基本上也都做的。能怎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了。”蕭澤坤輕輕撫著陶陌的後背,繼續說:“陌陌,等改革完,如果我還在,就會更忙了。”
陶陌耳朵輕輕動了一下,問:“你還會不在院裏?”
“不是沒這個可能。”
陶陌坐直,嚴肅的看著蕭澤坤,“主任,你可不能這麼悲觀。”
“不在一院兒我還可以去其他的醫院,肯定比現在更好吧,說不定還能弄個副院長當當,你說是不是?”
陶陌癟了一下嘴巴,小聲說:“那又沒有我。”
蕭澤坤笑了,抱著陶陌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收緊了幾分,“我可以把你打包帶走,人都是我的了。”
不得不說,蕭澤坤確實曾經這樣想過。最難的時候,他想過無非就是離開。可就這樣走了,他又不甘心。一是不甘心一直以來在這裏的付出與成績,二就是為著自己對陶陌那份心思還未說明。
陶陌推了蕭澤坤的肩膀一下,說到:“喂,怎麼就是你的了?”
“怎麼都是我的。”
第一次見蕭大主任用耍賴皮的語氣說話,陶陌還真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從蕭澤坤身上跳下來,嚴肅的指著他的鼻子尖,說:“蕭大主任,你居然還會耍賴皮?”
蕭澤坤勾住陶陌修長的手指頭,剛要說話,喀喇一聲,辦公室的門開了。
陶陌迅速往外撤了一步,看向了門口,隻見一個穿著整齊西裝的人正愣在那裏。
蕭澤坤先出聲了:“安興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