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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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人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安安從小便這樣看待自己,一個與眾不同的人。這不同不是來自任課老師的格外照顧(任課老師是安安奶奶的學生,都很熟的),不是來自很好的學習成績,不是來自家人在教育方麵的領先,而是來自內心。當他坐在書桌前認真的為王老師畫畫時,他內心的喜悅和讚美狂湧,不單純是出於對收獲王老師表揚的期待,還有一種更加原始的喜歡。他就是喜歡王老師,一個文文靜靜的男人,是他爺爺費心指點過的學生,和他爸爸關係不錯,常常去他家喝酒。家人從來搞不明白,也沒有心思搞明白,為何王老師一到家,安安就會送他一幅畫。在家裏,這隻是一個玩笑的插曲。但是在安安看來,正是這畫,讓王老師喜歡抱著自己逗樂。
四年級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安安突然不給王老師送畫了。
那天他一個人在家看電視,無意間看到恐怖的一幕,一群大人殘忍的毆打一個同性戀大男孩。他由此想到自己處於危險之中,決定和王老師保持距離。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知道了自己的與眾不同叫做同性戀。安安學習更加認真,課外興趣班也學得很認真,老師都很喜歡他。對於班裏的男同學,他一向很謹慎地保持適當的距離,對女生的警惕則小很多,因此他常常混在女生堆裏。為此招惹了一些好事男生的謠言,經常跟在他後麵挑釁,說他和同班一個叫小燕的女同學是夫妻之類的。安安認為這樣很安全,就對謠言裏的女生更加好了。小燕當真了,小學快畢業的時候悄悄問安安為何喜歡她。“因為剛好遇見的是你。”安安絲毫沒有猶豫就回答。小燕以為這是一句浪漫的話,記在心上了,跟著進了初中。
安安該讀初中了,安安奶奶把全家人都叫到一起,宣布分家的決定,還出資一千當作安安的學習基金。二老覺得安安大了,安安安爸爸媽也成長了,他們出去單過也放心了。二老盡管一百個不願意分家,但是不願孫子每天上下學浪費太多時間在路上。
安安媽媽早就等這一天了,她早已厭倦了毫無私人時間的生活,整天除了做飯洗衣,還要教書,安安的學習沒有讓她太費心,但對安安的教育她可不敢落下,一天下來,身心俱疲。公公婆婆一副媳婦熬成婆的模樣,吃完飯就領著安安下樓溜達去了,喜滋滋地接受鄰居的恭維。安安安爸爸更指望不上,幹不了家務不說,有一回讓他幫著洗碗,婆婆竟然把他凶出廚房,說:“男人家家,進廚房,不嫌丟人。”安安安媽媽搞不明白,婆婆好歹也是人民教師,怎麼會那麼封建。她早就想給自己寫部小說,叫《孤獨的廚房》,內心的波瀾壯闊絕對不亞於一部史詩。就為離開老人單過這事,安安安媽媽沒少在床上對安安安爸爸威逼利誘,但是安安安爸爸知道拗不過父母,總是退縮。有時候逼急了,安安媽媽故意大聲嚷嚷,就是為了讓公公婆婆聽到。安安安爸爸假裝從旁安慰,誰都能看出來是敷衍。他也想搬出去,他們還年輕,需要私人空間,需要浪漫,和老人擠在一起有諸多不便。
安安跟著爸媽搬進了新的住所,和初中隔著一片茂密的楊樹林。楊樹林中間有一條鋪了煤渣的三米寬的路,安安每天都走這條路。
第一次期中考試,安安成績不錯,高居榜首。班主任立馬安排他兒子邵龐博和安安成為同桌。放榜的第二天,安安在全校出名了,與他一同出名的還有小燕,自稱是安安女朋友,小學就好上了。他被傳成是因為有了小燕的支持才取得了這樣的成績。那個時候,搞對象這事在初中發生的概率微乎其微,是很嚴重的一件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剛剛開始樹立人生觀,若在早戀裏受到打擊,很容易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第二天早自習,安安是踩著凱旋之後的驕傲走進教室的,卻發現黑板上寫著一行大字:“154班陳曉燕是安安的女朋友!”教室已有不少同學,安安掃視了一眼,許多幸災樂禍的眼睛都低頭躲避。他沒有理會黑板,徑自走向座位,隻覺得掃興。在座位上,他發現一封信和一支筆,署名陳曉燕,突然生出一股怒氣,站起來踢開凳子,怒氣衝衝走進154班,連信帶筆原封不動放到她桌子上。再回到教室時,邵龐博正在擦黑板。
對於邵龐博,安安並不喜歡,全因邵龐博仗著爸是校長,媽是班主任,便在學校有恃無恐。幾天前學校停電的時候,邵龐博用蠟燭點著了前麵女生的衣服和頭發,也沒有受到該有的懲罰。而那個女生哭得不敢回家,還得挨班主任的凶,班主任說邵龐博又不是故意的,實在沒什麼好哭的。安安為此事一直耿耿於懷,當看到擦黑板的邵龐博看著他笑的時候,他首先想到黑板上的字就是他寫的。因而當邵龐博在早自習上向他求證此事的真偽時,惹得安安滿心煩躁,惡狠狠地吼他閉嘴。教室的朗朗書聲立馬歸於平靜,像一個大浪突然被神秘力量壓了下去。邵龐博朝班裏吼了一句:“看什麼看,該幹嘛幹嘛去!”教室裏漸漸又響起背書的聲音,但他倆的座位仍然吸引著全班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比老師上課時喚起的注意力都高。邵龐博裝模作樣把起語文書,說的卻是笑話,逗樂了鄰近的同學。安安卻更加心煩沉默了。
這一天和安安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這本該是他得意洋洋的一天,結果出了這樣的事情。早自習還沒有結束事情就鬧大了。陳曉燕受不了這樣的羞辱,居然哭著跑回宿舍,拿著削鉛筆的小刀要割腕,不停地咒罵負心的安安不會有好結果。幸虧有同學一直跟在她後頭勸阻,再加上她也不敢真的下手,最後才把小刀交給了老師。安安很快被班主任領到校長室,雙方家長也被喊來了。
糾纏了一上午事情總算說明白了,陳曉燕的父母雖然很氣憤,但還是把陳曉燕領回家休息幾天。本來就是陳曉燕自作多情,安安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回去接著上課了。安安想受人尊敬和關注,但那件事讓他的學習成了配角,校園裏很快傳開了,154班的一個女孩被安安拋棄後自殺未遂。安安成了校園裏鄙視早戀者眼中的穢物,也成了情愫暗湧者的偶像。
在閑言碎語的困擾中,安安明白夏新明小時候為什麼那麼頑皮,他想要維護自己的尊嚴。這件事,他覺得自己也是受害者。於是在邵龐博逗他玩笑的時候,他冷冷地說:“你要是能揪出在黑板上造我謠的人,我們就做朋友。”
邵龐博立馬站起來大聲喊了一聲:“早上誰在黑板上造的謠?”
幾個平時早早到教室的學生把目光轉向班裏好挑事的一個男生身上。邵龐博大搖大擺地朝他走去,瞪著眼譏笑著說:“原來是你呀!”那男生早已嚇得臉紅脖子粗,低著頭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邵龐博美美地挑釁教訓了他一頓,他紅著臉不敢還手,還連聲告饒:“以後不敢了……”安安眼睛盯著書,假裝視而不見,心卻提到嗓子眼上了,生怕他打出事來。
事後,安安說了句謝謝,握了邵龐博伸來的手。而那位挨了教訓的同學,平時就好滋事挑釁,又沒有能力上的優勢,被同學們教訓慣了,所以被邵龐博教訓之後跟沒事人似的,跑到小賣部去賣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