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六)生離死別——此痛,何其之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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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晸赫策馬而歸,剛到門前便看到急忙迎出來的管家。
    王府今兒來了位稀客中的稀客——申賀森。
    文晸赫快步進入花廳,便看到申賀森正拿著帕子給哭哭啼啼的文碧緣拭淚,眼底盡是溫柔。。。
    看到文晸赫進來,申賀森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王。。。”
    還沒等申賀森開口,文碧緣就撲進了文晸赫懷裏,小拳頭在他的胸膛上是一陣的亂捶:”赫哥哥,你怎能如此狠心,祖奶奶去了為何不回去,也不告訴碧緣,嗚嗚嗚嗚嗚!!!!!”
    聽到自家妹妹的話,文晸赫直接懵了,祖奶奶去了是何意?
    “王爺,老奴參見王爺。”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文晸赫的身後傳來,那是茗錦郡封地王府中的老管家,文晸赫轉身之際,發現這個看著自己長大的管家蒼老了許多。
    “老管家快快請起,碧緣哭哭啼啼的說的到底是何事。”
    “王爺,老王妃。。。薨了”說著老管家也是忍不住擦拭起眼角。
    “這??。。。。怎麼。。。可能?”文晸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祖奶奶好好的,為何就?
    “王爺,老王妃自打從都城回來就臥床不起,總說怕是起不來了,想臨走之前見見您和小郡主,老奴是傳書不下二十封書信,王爺的回複始終是諸事纏身,且陛下委以重任脫不開身。”
    “且慢,您說給本王傳書?本王未曾收到傳書,如何還能給你回複?”文晸赫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此時看著還算是鎮定。
    “王爺,老奴身上帶著您的回信,這分明是您的筆記,老奴斷是不會認錯的。”說著老管家便將信函遞到了文晸赫眼前。
    文晸赫瞅著那一張張信箋,心裏直接炸了,每一封都是自己的字跡,但沒有一封是自己寫的。再一聯想到瑉宇書房中的未燒完的信封,以及程雲起手上那封有著自己字跡的手書,文晸赫一個踉蹌,卻被申賀森從後麵扶了一下,穩住了身形,向後坐在了椅子上。
    之後,申賀森將了解到的事情始末告訴了文晸赫,老王妃是半月前薨逝的,當時老管家就派了仆從上都城稟明王爺,請王爺速歸,守靈七日王爺始終未歸,於是便多等了三日才發喪下葬,而王爺仍未出現,派去送信的人也是一個個的有去無回,老管家是經曆過世事有經驗的,知道必定是都城出了岔子,怕是王爺還不知道老王妃已駕鶴西歸,連夜隻身進了都城也沒有直接找上王府,而是繞道先去尋了丞相夫人,文家小郡主文碧緣。
    “什麼?祖奶奶已經下葬了?”文晸赫騰地從一直上站了起來,手中捏著的信紙搓成一團。
    痛!鑽心的痛。。。
    “王爺,請。。。節哀。”申賀森拍了拍文晸赫的肩膀:“下臣來之前已進宮麵聖,告假十日陪同夫人回鄉奔喪,如今當務之急,王爺還是速速入宮請旨回鄉為上。”
    “好,本王這就進宮。”文晸赫心裏默默的想著,還好有你。。。。
    “王爺,您是否需要李侍郎同行?若是需要,帶著他一並入宮告假,也省的來回耽擱。。”
    “你為何會提到他?”文晸赫此時的神經極其敏感,任何跟李瑉宇牽扯上的,都會立馬引起他的懷疑。
    “呃。。”申賀森表情一怔“王爺此言何意?李侍郎不一直時王爺身側得力之人麼?此去諸事繁多,下臣以為王爺自會帶上李侍郎,不知有何不妥?”申賀森一副我隻是出於好意的表情。
    “沒事了,瑉宇近來家事煩擾,便不給他添事兒了,還請丞相回府收拾一二,本王進宮請了旨便啟程回茗錦。”這個時候,文晸赫斷然是不能帶著李瑉宇回茗錦的,如果跟猜測的一樣,這一切跟李瑉宇脫不了關係,當務之急是要速回茗錦奔喪,至於李瑉宇的事情,等一切塵埃落定了再回來細查。
    文晸赫策馬揚長而去,申賀森扶著文碧緣坐進了馬車,馬車經過李瑉宇府邸之時,文碧緣特意將絹帕一角露在車窗外,片刻之後又是一聲響箭,申賀森與文碧緣四目相對卻未言語。
    申賀森把緣兒攬進懷裏,輕聲的安慰道:“沒事的,一切有我。。。”申賀森知道,文碧緣難免割舍不下與文家這些年的情誼,但當初決定了,如今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申賀森料定昨日之後,文晸赫必定是會去找李瑉宇商量程雲起之事,普天之下,偌大的皇城,文晸赫也就隻有李瑉宇一個能信任的人。
    申賀森抓準了時機,探子回報文晸赫是前腳離開,他便帶著夫人和老管家後腳進了王府。
    申賀森在王府花廳裏喝著茶,聽到那響箭之聲,便知李瑉宇已成事,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便心裏有了數,總之此次前往茗錦,定不能讓文晸赫帶上李瑉宇,否則下一步的計劃還需另作安排。
    文晸赫從宮中回到王府,片刻都沒有耽擱,收拾好了就直奔申賀森的嵐園,接上二人便連夜啟程奔赴茗錦,從來都沒有如此的歸心似箭,文晸赫心中有太多的愧疚,愧對於九泉之下的親人。
    南方的雨水多,自打接近茗錦境內,雨就一直沒有停過,原本文晸赫還想騎馬先行一步,申賀森和文碧緣則是乘馬車隨後跟上,這一下雨,三人都隻能擠在馬車之中,一路雨大顛簸不算,腳程還慢了不少。
    一路無話,好不容易到了茗錦,文晸赫下了馬車便翻身上馬,也不顧的未停的雨勢,策馬奔馳而去。
    “王爺!!”老管家追了幾步,卻沒能喚回文晸赫。
    “老管家,王爺十有八九是去探望老王妃了,有勞您將夫人安頓一下,本相這就去追上王爺。”
    “那就有勞丞相大人了。。。”老管家躬身行禮,讓侍女將郡主扶下馬車。
    申賀森將文碧緣托給老管家安排,便也翻身上馬,追著文晸赫離去的方向策馬追去。
    文氏族墓經過上次遷墳,遷到了夜嵐山的半山腰上,坐北朝南依山傍水,是庇佑子孫,風水極佳的寶地。
    申賀森依著上次來過一回的記憶,在山間的小路上迂回了好幾個彎,才到了地方,騎在馬背上,看著眼前的一個個墓碑在雨中衝刷著,毫無生氣,其中一個新的墓碑前跪著一個人,撐這袖子細心的擦拭著那塊墓碑。
    申賀森下了馬,緩緩的走向那人,那人發絲都被雨水打的淩亂,身上更是濕透了。
    申賀森隻顧著看文晸赫毫無遮擋的跪在雨中,卻忘了自己也是從頭到腳濕了個透心涼,那股涼意自腳底攀爬到心口,讓他不禁的打了個寒顫。
    “祖母,孫兒不孝,在您臥病之時,未能回來盡孝,就連您去了,孫兒還大擺宴席娶了王妃,孫兒本想大婚之後便帶著王妃回來看您,您為何不等等孫兒?。。。祖奶奶!!!!!!!”
    文晸赫這一聲聲祖母,聽得申賀森的心都跟著揪得生疼。
    文晸赫砰砰砰的在碑前的青石板上磕著頭,嘴裏始終念著“孫兒不孝,對不起您。”
    申賀森看著這架勢趕忙上前蹲下攔住對方,這要再磕下去,非得頭破血流不可,這會兒額頭上都已磕得青紫。
    “停下,你就是把頭磕破了也於事無補,老王妃不會希望看到你如此的。”申賀森拽著文晸赫,安慰的勸著,說這話,便拿濕透了的袖子去擦拭文晸赫額頭上粘上的泥土。
    “啊!”申賀森還沒給文晸赫擦幹淨,對方便傾身過來一把抱住了自己,申賀森單膝蹲著重心不穩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文晸赫將一條腿跪在了申賀森兩腿之間,手臂收緊,臉搭在對方的肩膀上,放聲痛哭,就跟死了娘的孩子一般。
    雨,突然下的很大,嘩嘩的雨聲蓋不住文晸赫痛徹心扉的哭聲,反而讓那聲音感覺更加淒涼。
    申賀森抬起手,輕輕的拍著文晸赫的背脊,摟著自己的人雙肩始終不住的顫抖著。
    文晸赫猛地站起身子,仰天就是一聲嘶吼:“為何!!!”為何連最後一眼都是奢望?。。。。
    申賀森踉蹌的站起身子,沒有太多的猶豫,從背後摟住了文晸赫,申賀森將臉貼在文晸赫的背上,感覺抱在對方腰間的手上附上了另一雙冰涼的手掌。
    文晸赫眼神放空的開始緩緩的訴說:“祖奶奶對於我而言,很多時候更是娘親一樣的存在,自小生在皇家,母親出身低微,生得了卻沒有資格養育皇子,當時父親後宮裏品級高的妃子膝下都有皇子,沒人願意撫養我這個宮女所生的皇子,幸得祖母接去撫養,悉心照護,晸赫才得以平安長大,現如今。。。。”文晸赫握著腰間的手,緊緊地握著。。。。
    “先回去吧,身上都濕透了,若是著了涼,染了風寒就不好了。。。。”申賀森想要鬆開文晸赫,然而對方卻沒有鬆手,就這樣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冰涼的,顫抖的,隱忍的。。。。
    輕輕的歎了口氣,軟的不行那就隻能來硬的,若說拳腳功夫比不上文晸赫,但設計心思沒人比得上申賀森。
    “我們回去吧,我。。。。不太舒服。。。晸。。赫”最後那一聲晸赫,輕的連申賀森自己都聽不清晰。
    “你叫我什麼?”文晸赫鬆開背後的人,隨即轉身又握住了對方的雙肩。目光炯炯的盯著對方的眸子,文晸赫確信自己沒有聽錯,申賀森方才是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雖然很輕,但是他聽得真切。
    申賀森沒再說話,隻是拉著對方的手臂往回走,真的很討厭下雨天,濕噠噠的,讓人好不舒服。。。
    “你的腿怎麼了?”這一回,文晸赫發現了申賀森腿上的不適,走路的姿勢很不自然。
    “沒事,走吧。。。”申賀森不想再拖延時間,既然已經將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了,就盡快回去,真想立馬沐浴之後換上幹的衣袍。
    “呃!”申賀森感到膝蓋上傳來一陣不適,隻見文晸赫彎腰身手摸著自己的膝蓋,“不礙事的,下雨天就這樣。。。”
    “什麼不礙事,都腫得這樣了還不礙事!”文晸赫也不知哪裏來的怒氣,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真是恨透了對方不把身體當回事的性子。
    “對啊!已經如此了,再陪你在雨裏泡著,回去我就可以辭官告老還鄉了。”申賀森是氣急了,這家夥是非得來橫的才管用。
    文晸赫被申賀森吼得就是一愣,對方這還是第一次對自己說話如此大聲。僵持了片刻,文晸赫廢話不多說,攔腰抱起對方便往馬兒的方向走去。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文晸赫!。。。唔!”申賀森這一聲‘文晸赫’喚的是老天都能聽清楚。
    文晸赫一側臉便吻住了對方的唇,文晸赫發現,要讓這家夥閉嘴沒有別的方法,就一個法子,堵上。。。
    果然,文晸赫把申賀森放上馬背,二人同乘一騎,一路奔回王府,申賀森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自上次送申賀森回丞相府之後,文晸赫便不再那麼避諱旁人的目光,回到了王府仍然抱著申賀森,大步流星,長驅直入。
    “準備兩身幹淨的衣袍送到韶華湯池,再把王府的大夫請過來。”文晸赫吩咐著身側為自己打傘的老管家,腳步未停的往前走,申賀森的腿受不得濕寒,此時還是先去溫泉裏泡一下,舒緩一下的好。
    “不用請大夫,老毛病而已,我自己帶有藥,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申賀森看著那壓過來的臉,立馬沒了聲音,這還有旁人,文晸赫不避諱,他申賀森往後還要見人呢。
    說話的功夫,人已來到韶華湯池,文晸赫最後還是吩咐了一句:“大夫不用請了。”之後屏退所有人,進了韶華湯池。
    老管家應了句“是”便關上了門,回身仰望茗錦的天空,他是茗錦的老人了,打在丞相府裏第一眼看到申賀森的臉,他就知道,這天要變了。
    “這裏原是茗國皇族禦用的溫泉行宮,水是地底打出來的,對於緩解疲乏,刀劍舊傷,關節不適很有益處。”文晸赫說著話,小心的將懷裏的人放到池邊,取下對方的鞋襪,緩緩的將腳放入水中。
    “你這會子身子涼,不宜馬上泡進去,泡泡腳先緩緩,慢慢的再下去。”
    申賀森剛剛感受到腳底傳來的暖意,覺得自己算是活過來了,正準備打量一番這溫泉湯池,確察覺一隻手扯開了自己的腰帶,“你幹嘛?”
    “你難道要穿著衣衫泡湯?這一身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如何能舒服?”文晸赫知道對方是個害羞的主,在城南別院就已經領教過了。
    “我。。。自己來就好。。。”不知道是不是溫泉的熱氣熏的,申賀森的臉上被熱氣打的微微的發熱,竟隱隱有些醉意。。。
    文晸赫這回沒有強求,自顧自的脫下鞋襪,解開外袍。。。。
    “你這是。。。。(幹嘛)?”申賀森本想等文晸赫離去再脫掉衣衫泡進池子,卻看到對方三下兩下的脫掉了身上的衣袍,身上就剩下一條褻褲的時候,目光流轉的看了一眼自己。
    “難不成,你是讓我濕著在外麵等著你沐浴結束了再進來?”文晸赫說這話還不忘佯裝的打了個噴嚏,一副很冷的樣子。。。
    “我。。。”申賀森並沒有如此想法,隻是兩個大男人一起泡溫泉,總覺得哪兒怪怪的。
    “行了,我不看你,跟個大姑娘似的。。。”
    “你!”申賀森一時語塞,自己的確是有些扭捏,但這不能怪他,隻能怪文晸赫之前劣跡斑斑,動不動就上下其手。
    文晸赫沒有理會申賀森,自顧自的下了池子,這池子設計的很好,人坐到池底,水麵剛好到胸口,一陣陣暖意透過肌膚沁入心底,”腳泡的差不多了,下來吧,別涼著。”說著話,人卻沒有回頭,靜靜的等著背後的人褪了衣衫下來。
    申賀森脫了外袍。最後還是整個人泡進了水裏,才把貼身的褻衣褪去放到池邊,隻留下褻褲,他始終不願意讓文晸赫看到身上的那些傷疤,即使文晸赫曾經悉數看了個遍。
    嘩啦啦的一陣水聲,“文晸赫你放開!”賀森剛把衣袍放好,轉過身就被拉著側坐在對方兩腿之間,堅實的臂膀一收緊,整個人就被摁在對方懷裏,掙紮半天也掙不脫。
    “就一會兒。。。求你了。。。賀森。。。一會兒就好。。。”聲音有些哽咽,低低的穿入申賀森的耳際。
    “。。。。。”申賀森沒有說話,但心中卻是一震,文晸赫喚的是賀森,而不是子嵐。。。
    “我隻是心底寒涼的很,想取取暖,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麼?這世上,除了祖母,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喚著赫兒了。。。”
    “唉。。。”果然脆弱是把刀,歎了口氣,朱唇輕啟:“晸赫。。。”輕輕的喚了一聲,賀森伸出手指撫上對方緊蹙的眉心。
    那一瞬間,申賀森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一句抱歉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文晸赫握住觸及眉心的手,低頭將臉埋到賀森頸窩之中,簡單的兩個字說的哽咽:“謝謝。。。”之後便是毫無聲息的隱忍抽泣。
    文晸赫注定此生將無法釋懷,至親之人,生離死別,卻見不上最後一麵。餘生之年,每當午夜夢回,恐怕都會夢到祖母咽下最後一口氣都未能如願的不舍,那種愧疚,滲透在呼吸之中,喘口氣都覺得扯的心肝生疼。
    申賀森依舊如雨中那般輕拍著文晸赫的背脊,沒有過多的言語,如此溫暖的懷抱,讓申賀森那顆掉進千年冰川的心,好似被一張溫暖的手掌溫柔的握了一下。
    稍縱即逝的溫情。。。。。
    “我懂,我知道這種痛,來不及見上最後一眼,有心無力什麼都無法挽回的痛。”申賀森輕聲的安慰著,但這句話的聲音是寒涼的。
    申賀森太了解了,那種痛,即使整個人泡在溫暖的池子裏,也會讓人有種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的感覺,一直能涼透到心底,申賀森隻恨這上蒼不公,當年那漫天的火光,就沒能等來老天一場傾盆大雨,澆熄所有災難。
    文晸赫,你如今可知,此痛,何其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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