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哥，我估計下次我還得再去一次他們家，到時候你就不用陪我去了。”沈軒這樣說著，卻發現陸闊並未有回應他。他頭微微低著，沈軒便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陸哥，陸哥。”
    陸闊這才回過神來，愣愣的看著他道。
    “怎麼了？”
    沈軒見他這幅失神的模樣，心裏猜測剛才的話肯定讓陸闊想到什麼了。
    父母……父母……
    這麼說來，沈軒仔細一想，突然想起自己來這兒一個多月了，除了第一次見陸皓時聽陸皓提過他父母在生了他之後便走了，此外還從未聽過他們兄弟兩提及有關父母的事。
    剛才的話是讓他想到自己的父母了嗎？可為什麼他看著好像很失落的樣子？
    沈軒心裏揣度著，卻也不知道陸闊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便也把這件事在心裏放下了，沒再提有關父母的事，而是轉而說道：”沒什麼，陸哥你要是還有別的事要忙，就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再想一下張雲翔的事。”
    “阿軒心裏有辦法了嗎？”陸闊問。
    “具體的還沒有，我現在最擔心的便是他們母子兩都不願意去讀書。這才是最難辦的。”沈軒歎了口氣。
    “哎，山區裏的人思想不開放，也沒眼界，不知道讀書的好處。也得辛苦你去跟他們做工作了。”陸闊關心道。
    “恩。沒事。”沈軒搖了搖頭，又喝了口湯。
    其實他心中有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到時候真的母子倆都勸不了，那便由著他們去吧。畢竟這也是人家自己做的決定，他一個外人盡到自己的責任便也行了。
    陸闊待沈軒喝完湯後便端著湯走了，沈軒一個人躺在床上思考著，竟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麵，
    他的周圍一片黑暗，他有些害怕，不斷地摸索著，摸到了一層牆。
    他順著牆壁向前走，最後來到了一扇門前，他推開門。
    屋裏仍舊是一片黑暗，卻在那黑暗的盡頭亮著星星點點的光。
    他朝著那光走近，走近。
    那光點不斷的放大，放大。
    最後他看清了那光裏的東西。
    那是一個孩子，他站在光下，低著頭。
    在他麵前，擺著一張床，那床上蓋著一層白布，沈軒看清楚那白布下蓋著的兩個人形。
    他驀地想起那該是醫院裏蓋屍體時用的白布。
    他心裏一驚，卻發現那低著頭的孩子，此刻正抬起了頭，顯出一雙通紅的眼。那雙眼眼白裏泛著血絲，不斷地有眼淚流出。那雙眼竟是完全的給哭紅了。
    男孩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褲腿下竟還有一片血漬。
    他顫抖著，凝視著沈軒。
    沈軒被他盯得發慌，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覺得這男孩的模樣好生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這人是誰。
    他想上去安撫，卻一直摸不到男孩。那男孩明明就在眼前，可他的手卻始終夠不到他。
    突然，不知是從哪裏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回蕩在房間內，沈軒看著男孩轉過身，漸行漸遠，直至消失，那張床也消失了。
    沈軒被驚得醒了過來。才發現已值深夜，自己剛才一睡竟是睡了這麼久。
    身旁躺著陸闊，男人似乎也特別累，睡得很沉。眉頭也是緊鎖著的，似乎是在做噩夢。
    沈軒的手撫摸著他緊鎖著的眉，男人似乎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柔軟也溫暖，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
    借著月色，沈軒看著男人瘦削的輪廓。還有那雙粗糙的大手，上麵布滿著厚厚的繭。
    這麼多年來，他該是吃了很多苦吧。沈軒心想。
    他一覺醒來，已經不記得夢中那男孩的模樣，但男孩那雙哭紅的眼卻還印在他的腦海裏。
    想起床上蓋著白布的那兩個人。
    那兩個人到底是誰呢？
    男孩哭的那樣傷心，該是他十分重要的人吧。
    是他的父母嗎？
    沈軒不知道。還有那陣嬰兒的啼哭。
    夢裏的場景真的好奇怪，可沈軒這樣回憶著，心裏卻又隱隱作疼。
    為什麼會疼呢？沈軒下意識的轉過頭看著枕邊的男人。
    暝暝之中，沈軒覺得那個夢與現實有什麼聯係，可他不知道是什麼。
    算了，大概也隻是夢吧。沈軒這樣想著，便又睡下了。
    山區裏也不知是怎的，雨一下便接連下了半個月，而且看著勢頭似乎還要一直下下去。
    沈軒心裏一直放著這最後一個沒來上學的孩子的事，想著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還是要盡早解決的好。
    便也抓著雨稍微小的時候，匆匆的往張大媽家走。由於走的忙，他事前並沒有告訴陸闊，打算快去快回，卻在門口碰見了陸皓。
    “老師你要去哪？”陸皓問。
    “小皓，我去外麵辦點事，一會兒就回來，雨還在下，你快點進屋，別淋著了。”沈軒和陸闊之前一起將二嘎子的新名字告訴了二嘎子，問他喜不喜歡。
    小少年雖然臉上沒太多表情，但他喜歡沈軒和他哥哥，他想著這個名字是由他兩人取得，便也接受了。
    沈軒不想多做停留，一邊答一邊朝外走。
    可手卻突然被拉住了。
    “別去。”陸皓拉著他的手道。
    沈軒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這人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他問。
    “現在外麵還在下雨，出去不安全，你別去。”
    沈軒一聽就笑了。
    “雨又不大，沒事的，我就是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沈軒還在打哈哈，事不宜遲，他作勢想要將陸皓的手掰開。
    然而少年拉著他的手卻更緊了。
    “你真的別去，沈老師求你了。”陸皓的眼神裏含著挽留。
    沈軒隻覺得這孩子怎麼這樣敏感，不就是趁著下雨出去一趟的事嗎，能有什麼。然而看著孩子求他的眼神，他卻又狠不下心來甩開他。
    他便蹲下來摸著他的小臉道：”小皓，老師現在是要去趟張雲翔同學的家，你大概也有耳聞，張雲翔同學他一直沒來讀書，他是我們班最後一個沒來讀書的了，老師擔心他，想去看看他。你能理解老師嗎？”
    他溫柔的語氣感染了陸皓，他搖了搖頭。
    “那既然這樣，你快些進屋吧，老師去他家看看就回來，不會有事的。”他說著摸了摸陸皓的腦袋。以為這樣變成了。
    誰知陸皓剛想鬆開的手卻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沈軒這下是真有點無奈了。
    “又怎麼了？”
    “那我陪老師你一起去吧。”他說著也朝門外走。
    沈軒徹底無語了，心道這兩兄弟真得是兩兄弟，性子都是一個樣。
    沈軒讓他不要去，他硬是不肯。
    沈軒沒法，隻得牽著他的手一起走了。
    雨還在下，而且勢頭似乎又比之前要大了。
    饒是沈軒兩人穿了雨衣，到了張雲翔家，卻依舊被淋成了落湯雞。
    壩子裏依舊沒人，大門也是緊閉著。
    但沈軒透過門縫看見裏麵的微微的火光。
    他便上去敲了敲門。
    “有人嗎？有人在家嗎？”
    門開了，張雪梅在看見屋外人的一刹那，臉色立馬板了下來。
    “都跟你說了我們家娃子不讀書，你還來幹什麼。出去！”張雪梅說完便欲要關門。
    沈軒立馬阻著她別關。
    “張大媽你先別關，我不是來找你談話的，我隻是帶著孩子路過，想來這兒避雨。你先聽我說好嗎？”
    張雪梅聽了便看見了沈軒身旁全身已經被淋濕的陸皓。他猶豫了一會兒，道。
    “你進來吧。”
    沈軒暗自鬆了口氣，心道這女人看著挺凶的，心地卻蠻好的。
    他便牽著陸皓的手進了家。
    屋裏比陸皓家還要破舊，除了正中央擺著一張桌子幾把凳子，便隻有門邊堆著的幹草，以及幹草堆上的一把鋤頭。
    房間的盡頭是通往二樓的樓梯。
    沈軒帶著陸皓坐下，把他的雨衣拖了下來。又向張雪梅問道：”大媽你家有沒有幹帕子？我想給孩子擦擦頭發。”
    語氣自然，張雪梅看著這人真的不像是來談事的，隻是來避雨的。便也上了二樓，拿了一塊幹帕子下來。
    趁著張雪梅上二樓的時候，沈軒也聽到了二樓傳來的動靜。
    似乎是有兩人說話的聲音。
    沈軒猜張雲翔應該在家。
    他一邊給陸皓擦頭發，一邊在心裏想著該怎麼開口。
    眼下這個情況直接說事情肯定是不行的，沈軒正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陸皓的一個噴嚏，打斷了他的思考。
    “你看你，都叫你別跟著我了，感冒了吧。”
    少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服氣，卻沒吭聲。沈軒卻由此突然有了想法。
    “這雨也真是的，都下了半個月了，也不見停過，而且眼看著是越下越大了。”
    他突然話題一轉，便轉向了身旁正坐著理稗子的張雪梅。
    “大媽，你們這兒是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這樣下雨嗎？”
    他試著借此跟張雪梅打開話題。女人看著挺凶的，但其實通過剛才她放自己進來避雨的舉動，沈軒覺得女人大概隻是有些抵觸，但心地應該還是好的，應該能談談。
    張雪梅沒有看沈軒，隻是“嗯”了一聲。
    沈軒這時候卻又沒再繼續問下去，轉而對著陸皓說道：”你也是，平常出門都不帶傘的，每一次都是淋著雨回來。我本以為這雨下幾天便結束了，眼看著這樣下下去，你以後出門可一定得帶傘了。”
    小孩子接連被沈軒數落了兩次，而且都是當著外人的麵，麵上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小聲怨道：“老師也真是的，平常在家裏不說，偏生要在外麵來說這事兒。”
    沈軒故意的敲了一下頭。
    “平常不也跟你說過嗎，你看看你，都忘了，得虧我沒把這個事給你哥說，不然可又得討你哥一頓罵了。”
    陸皓撇嘴道：“老師什麼時候也開始拿我哥說事了。”
    他今天確實有些疑惑沈軒的舉動，沈軒平常很少會突然批他，平常都是溫溫和和的，但此刻沈軒這麼做他卻也不討厭，因為沈軒並不是真的在批評他。
    沈軒是控製著度的，他這麼做有他自己的目的。
    隻聽他又道：”好了，好了，等會兒回去給你熬碗薑湯喝，可別讓感冒加重了。”
    他溫柔地摸了摸陸皓還有些濕潤的頭發，笑著道。
    陸皓心想沈軒果然不是真的在生他氣，他還是關心自己的。
    便也跟著笑了。
    “說起你哥也是，平常出門也都不帶傘的。哎你們兄弟兩都一個得行，都以為自己身體健實的很，非得那天真因為這個吃了虧才知道，真是叫人擔心。”
    沈軒這番話都是真心的，他平常也有在說，隻不過現在在這裏說卻也有另一番目的了。
    果然陸皓聽見沈軒這樣說他哥，笑的更加開心了。他特別喜歡沈軒關心人的模樣，尤其是當他關心他大哥時。
    因為沈軒沒來時，很少會有人關心他哥的，他自己看著他哥每天操勞，便會不由得心疼。但他自己又不知道該怎麼關心他哥，他哥也總是裝作一副不需要他關心的模樣，這讓他很苦惱。
    不過自從沈軒來了以後可就不一樣了，沈軒關心他哥他是看出來了，而且他哥居然也是接受的。這讓他覺得很開心。他心想終於有人能真正關心他哥哥了。他每次看見沈軒關心他哥的模樣心裏便覺得特別溫暖。
    他心裏突然有了想法，而且他這樣想著竟然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
    沈軒見他捂嘴偷笑的模樣，便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你笑什麼呢？”
    陸皓還在笑。
    “沈老師真的要聽嗎？”
    沈軒更加好奇了。
    “你快說，別賣關子。”
    隻聽陸皓眼彎彎的笑道：”就是，就是，我覺得沈老師你要是女的，我哥肯定會很想娶你做老婆的。”
    沈軒一聽臉不禁紅了。
    這小孩平常看著跟他哥一樣不苟言笑的，沒想到居然也學會開他玩笑了。
    他突然又拍了一下小孩子的頭，這次是真的忍不住拍了一下。
    “你個小子居然也學會輕薄你老師了。”
    陸皓哎呦了一聲，卻又哈哈大笑起來。
    沈軒也被他逗笑了。
    “不許笑，不許笑。”
    一旁張雪梅看著這兩個人旁若無人嘻笑的模樣，竟也被感染了，跟著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一時間房間裏充滿了三人的笑聲。
    沈軒笑的同時自是注意到了張雪梅的反應，他心想終於成功了。
    眼上的笑意越發明朗了。
    

    作者閑話：

    不知道發什麼的時候就發個顏文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