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梅懷疑地打量著他。
    “你們到我這兒來幹什麼？”她問。
    “是這樣的，這是咱們學校的沈老師，張雲翔已經很久沒來學校上過課了，現在學校還沒來上課的隻有他一個人了，沈老師關心他的情況，想來看看他。”
    陸闊大概隻有在沈軒麵前才會露出他口拙的那一麵，至少這次在與張雪梅的交流裏，他沒說錯什麼。
    張雪梅的眉頭仍然皺著。
    沈軒正欲開口同她打招呼，張雪梅卻先道：”他沒什麼問題，不用你們來看，你們走吧。”語氣裏透露著對兩人的抗拒。
    沈軒剛見這女人的表情便已經感覺有些不對勁，擔心事情恐怕不會太順利。眼下情況也是符合他的預料了，
    所以他也沒惱，微微笑著說：”張大媽好，我是學校新來的老師，叫沈軒。大媽我看你提著兩袋子東西也挺累的，我先幫你提上來行不？”
    沈軒說著朝她走近想要去幫她提東西，陸闊見此雖然不明白沈軒是何意，卻也知道他是一個有譜的人，便也跟著上去幫忙。
    然而女人卻突然惱了。
    “你們別過來！不需要你們幫忙!”
    這一吼可讓沈軒愣住了。
    “你們是來勸他去上學的吧，那我就再告訴你們，我們家娃子他沒事，但以後也不會去上學了，你們往後就別來了。”她說著便徑直提著兩個黑袋子走過兩人身旁。
    “張大媽你先別……”
    陸闊想拉住女人再說幾句。女人卻突然轉過身來狠狠地盯著他。
    “你還有什麼事嗎？”
    陸闊想說話，卻被沈軒用眼神示意打住了。
    女人見兩人不說話，便直接進了屋，“啪”一下關上門。留兩人尷尬的站在壩子裏淋雨。
    沈軒實在沒想到這家的母親反應會這麼激烈。
    因為之前所有不來上學的孩子都是自己不願意去上學的，時間久了沈軒便已經在腦海裏形成了思維定式，認為這孩子不來上學肯定是孩子自己不願意，卻完全忘記了還有家長不讓讀書這一種可能。
    而剛才看著這做母親的人的反應，沈軒雖還不肯確定孩子的想法，卻也能感覺出至少這當媽的是不想讓孩子讀書了。
    “阿軒你剛才拉著我做什麼？”一旁的陸闊問道。
    “剛才大媽的情緒太激動了，不適合再談話，我們就算了拉著她講話最後也肯定會吵起來，不如暫時先由著他。”
    他歎了口氣，看了看天空的雨，這次實在是沈軒自己沒考慮周全的緣故。
    “陸哥我們先回去吧，別站在這兒淋雨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陸闊看著沈軒有些垂頭喪氣的。
    他聽明白了沈軒的解釋，剛才心裏還在想沈軒果然是要比自己會處理事情，然而現在看著沈軒這有些失落的模樣，卻也有些擔心了。
    然而現在兩人仍處在大雨天裏，他能感受到沈軒失落的心情，卻也知道現在不適合談事，便一把握住了沈軒的手，牽著他小心地走在泥濘的路上。
    如陸闊所想的一樣，沈軒心裏確實是有些失落的，他一心想著如何勸孩子讀書，卻沒想過家裏人會不同意這回事，然而按理來說一個山區的孩子不去讀書，除去自己的意願因素以外，還有一個大的可能便是家裏出了什麼問題的因素，或是因為太窮，或是因為觀念問題不讓孩子去讀書。這本應該是優先想到的，然而自己卻忘了。而且剛才離開時，沈軒察覺到了屋內二樓傳來的視線，也就是說在他們談話時那屋子裏便是有人的，而且已經聽完了他們的整段談話，卻始終沒有出來。
    沈軒不知道屋內的那人是不是張雲翔。如果是的話，那孩子不出來又是何原因？沈軒最擔心的便是不隻母親不願意讓孩子去讀書，就連孩子本人也不想去讀書。那樣一來他要做的工作就是雙倍的了。
    這是最壞的打算，也是沈軒必須要做好的打算。他不是一個馬虎的人，也不相信有僥幸這一回事，任何事情他都必須考慮到最壞的結果並能想出應對的方案後他才會覺得安心。
    當他正因思索而愁眉緊蹙時，卻突然感覺自己的身被另一隻溫柔的大手扶了上來隨即用力握緊。
    那握著他手的人道：”阿軒，雨天路滑，小心點。”
    陸闊緊緊握著他的手帶著他往前走。沈軒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他剛才還在為張雲翔家的事而感到惆悵，但此刻他卻覺得其實也沒什麼，有這樣的人陪著自己，牽著自己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就算遇到了其他困難又有什麼呢。
    他雖然還不確定陸闊的心意，陸闊也從未開口向他表明自己對他是什麼樣的心。然而幾個月的相處下來，沈軒卻也覺得這樣便也不錯，盡管像牽手這樣的行為實話講對於兩個男人來講是有些過分親密了，然而既然陸闊本人也不覺得有什麼，他又何必再增添多餘的擔心呢。順其自然吧，他心想，至少現在這樣就挺暖的。
    “恩，陸哥你也小心點。”他也握住了陸闊的手，兩人牽著手走在山區的大雨中，走向回家的路。
    回到家後已是深夜，二嘎子正坐在屋內等他們回來。陸闊讓他也早點去睡。有什麼事自己來就行。二嘎子向來是聽他哥的，得了他哥的話告訴他廚房裏有他做好的薑湯讓他們兩人端著喝了，便也回房間睡去了。
    這裏沈軒正在房間裏換衣服，脫了衣服赤裸著身體。
    “阿軒，二嘎子他給我們做了熱薑湯，你趁熱把它喝了暖暖身體吧。”陸闊端著薑湯推門進來，恰好就撞見了眼前的這一幕。看見沈軒白皙的背脊，平坦的小腹，修長的雙腿。竟是唰的一下紅了臉，愣在了原地。
    沈軒這邊也是沒料到陸闊竟會這個時候進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阿軒，我沒想到你會在換衣服，我馬上走。”陸闊把薑湯放在桌上便立馬離開了房間。
    沈軒還處在剛才被撞見的尷尬之中，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屋內再次安靜了。他仔細想想剛才的場景，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自己和陸闊都是男人，按正常情況講，如果陸闊是直男，就算撞見自己的裸體，也不至於臉紅吧。
    可剛才陸闊明明是臉紅了。難道……
    沈軒一邊換衣服一邊回想著剛才的情況，又想到之前的種種。
    陸闊會不會也喜歡他呢？
    其實這個想法在很早之前便已經在沈軒心中萌芽了。隻是他一方麵想到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是支教，一方麵又覺得陸闊生長在這麼一個保守的小山區，喜歡男人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即使之前陸闊有過類似於牽他手甚至幫他暖身子的舉動，他也覺得那是陸闊作為一個朋友親近他。他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了。然而想法的種子卻不是他能夠隨心所欲抹滅的。再加上有今天的事情的誘導，他突然覺得，會不會真的有可能呢？
    其實仔細想來，他們之間的舉動真的很像是戀人之間會有的舉動。
    如果陸闊真的喜歡他呢？
    他思索著。自然是不可能明著去問他了。他還需要時間去確定，去觀察。也許自己可以試著給他一些暗示，看看他的反應。正當這樣想著，陸闊的聲音從屋外響起了。
    “阿軒你衣服換完了嗎，我進來了。”
    “哦，我換好了，陸哥你進來吧。”沈軒快速把T恤套上，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陸闊再次進來，臉已經不像剛才那般紅了，隻是仍舊不太敢與沈軒對視。
    他有些怯怯的道；”剛才……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在換衣服。”說完又瞥了沈軒一眼。
    沈軒已經知道該怎麼做，此時再看陸闊，更加覺得有些什麼了。隻是表麵上仍舊裝作平靜的笑道：”沒什麼，陸哥，我一個大男人被你一個男人看了又能有什麼，我又不是女人，被看了也不吃虧。”
    其實沈軒說的話剛才陸闊在門外時也已經想到了，大家都是男人，就算他看了沈軒也沒有什麼。
    這點他知道，可他就是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臉紅，他心裏覺得這樣冒失的看了沈軒就仿佛是輕薄了別人一樣，讓他心裏不好意思。
    “恩，你不介意就好。你說的對，都是男人嘛。”陸闊半晌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然而這麼一句話卻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尷尬了。
    最後還是沈軒開口道：”陸哥你能把那碗薑湯端過來一下嗎？”
    陸闊聞言“哦”了一聲立馬去把薑湯端過來遞給沈軒。
    沈軒看著薑湯道：”陸哥你怎麼隻端了一碗進來，你不喝嗎？”
    “你喝吧，我怕我喝了一碗你就不夠了，你先喝，鍋裏還有，你喝完了剩下的我再喝。”
    “這怎麼行。陸哥你也去端一碗來吧。”沈軒看著陸闊道。
    “沒事的，阿軒，你先喝吧。”陸闊擺了擺手。
    兩人這樣一推一讓的。
    最後沈軒直接舀了一勺遞到陸闊眼前道：”那陸哥你喝我的吧。張嘴。”
    陸闊被沈軒這一舉動驚著了，趕忙擺手搖頭不要。
    沈軒卻不肯。他盯著陸闊道：”你喝吧，你要是感冒了我才要生氣呢。”
    他臉上作出一副要生氣的表情，其實心裏卻等著看著人反應。
    果然陸闊聽他生氣果然還是乖乖喝了，一邊喝一邊看著沈軒。
    沈軒笑著時眉眼彎彎的，整個人都特別的有親和力。陸闊看著沈軒那濃密的長睫毛，突然覺得兩人這樣好生曖昧，竟是突然臉紅了。喝完沈軒喂的湯，不自覺的咳了咳。
    沈軒自然也是看見了陸闊在臉紅。但他裝作自然地舀了一口薑湯喝下，喝完問道：”陸哥，那個張大媽家是什麼樣的家，我看他們家情況好像不太好。你跟我講講吧。”
    這邊陸闊聽見沈軒這麼問，便道：”他們家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隻知道張大媽家確實情況不太好，張大媽的丈夫前幾年因為山洪死了，他們家現在隻有他們母子倆。”
    “啊，這麼可憐啊。”沈軒聽了不禁皺眉，他之前還覺得那女人脾氣夠古怪的，現在聽了陸闊這麼一說，心裏便有些同情她了。
    “是啊。”陸闊講到這兒時眼睛裏也蒙上了一層氤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