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五年搜尋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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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青雲山莊廢墟前,逍遙子沒有一滴眼淚,他的眼淚已被怒火燒幹了!火神派的徒眾們沒有說謊,青雲山莊確實已燒成白地,全莊五十三人也沒有一個活口,屍體是地保叫了人埋葬的,就葬在廢墟的後麵。沒有立碑,逍遙子無法分辨父、母親的墳塋,隻得胡亂叩了幾個頭,燒了一些紙。雖說已經手刃了火神派的二當家童燒天,大當家朱赤午和三當家何滿子也都已死,逍遙子此時麵對廢墟和墳塋,仍然難抒胸中怒氣。他甚至在廢墟前停留了不到一個時辰,打算去藤花山莊,已經是刻不容緩,在看過姐姐玉娘和外甥方煦後,再去火神派總舵,把火神派徒眾殺盡。
藤花山莊並沒有變化,管家宋友仁也依然是一付老成持重又不慌不忙的樣子。宋友仁帶逍遙子在無邪子的書房中坐定,又沏了一杯茶。逍遙子見無邪子的書房十分整潔,心想,姐姐應該是安居莊內了。喝了一口茶,逍遙子對宋友仁說道:“我外甥呢?怎不見煦兒?”
宋友仁兩眼瞪著逍遙子,嘴唇微動,尚未及回話,逍遙子站起來又說:“煦兒在他娘那裏嗎?我這就看我姐去!”說畢便要走出書房。
宋友仁說道:“舅爺,主母和小公子並不在莊內。”
逍遙子問:“不在莊內?去了哪裏?不會去了河陽鎮吧?我姐不喜出門啊?”
宋友仁說道:“主母帶著小公子去了青雲山莊,舅爺沒見著嗎?”
宋友仁在逍遙子麵前垂手而立,神色和回話的語氣都透著恭敬。他的話音不高,但“青雲山莊”四個字猶如雷震,隻一入耳,把逍遙子驚呆了:青雲山莊已成廢墟,他幾時見過姐姐和外甥?一種不安從心底升起:“我姐是什麼時候去了青雲山莊的?”
宋友仁從逍遙子的神色和問話中也覺察出了不對,問:“莫非舅爺在青雲山莊沒見到主母和小公子?主母和小公子是老莊主出事那天早晨走的,是莊客李生保趕的馬車。老莊主預知要出事,先叫主母和小公子去青雲山莊,又叫我帶著莊客離開山莊……”
宋友仁再說了什麼,逍遙子都沒有聽進去,他在急速的思考著:從火神派所講的一字半句中可以斷定,青雲山莊比藤花山莊先出事。也就是說,姐姐和外甥至少沒有在青雲山莊被火神派所殺!但這一設定並沒能讓逍遙子稍安,因為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姐姐如果見到青雲山莊已毀,應該回到藤花山莊,應回而沒有回,時間過去了六年,一定是出事了!而且可能是在去青雲山莊的路上便出事了!
逍遙子的思惟仿佛已經凝結,半天嘴裏蹦出“出事了”三個字。宋友仁問:“什麼出事?”逍遙子沒有回答,他臉色灰中帶青,兩眼直瞪,大步走出無邪子的書房,跨上馬背,絕塵而去。
他本是無目的的跑,但方向卻是向北,向青雲山莊的方向。他不想對宋友仁多說什麼,他沒有必要在一個下人麵前展現心地的傷痛。數十裏過去,馬嘴裏吐出白沫,在一個山穀中停了下來。這一陣跑,逍遙子的渾身骨格也顛得快要散架,他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他一咬牙站了起來,抬手就給自己兩個嘴巴。血從嘴角流了出來,他感到有點痛,而痛,在這個時假,有鎮定的作用,使他的思惟恢複正常。
他罵自己混蛋,不該先上武當和淩霄子決鬥,所謂先顧活人後顧死者,應該先找到姐姐和外甥,安頓好了,再找淩霄子也不遲!因為與淩霄子一戰受傷,又避世靜養加練功六年,姐姐和外甥如有不測,是他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
現在後悔也沒有用,必得尋找姐姐和外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到找人,談何容易?藤花山莊在浙江,在杭州的東南兩百餘裏,而青雲山莊在安徽的北部,北靠河南,西鄰湖北,千裏迢迢,中間又有多少岔路?又怎樣判斷當年姐姐走的是哪一條路?有一點是肯定的,最難也要找下去!
逍遙子找了六年,依然音信全無。
一個好惡隨心出手狠辣的魔頭忽然在江湖上消失了十二年,江湖中要少發生了多少故事?而逍遙子尋找姐姐並沒有讬任何的幫派幫忙,靠他一個人,無疑於大海撈針,但有時偏偏便能撈著了針。
這一天,逍遙子到了十裏牌鎮。這裏已到安徽境內,一馬平坦,隻在地平線上隱隱看到些山形。正是午飯時候,逍遙子找了個名叫大鴻運的客棧先打尖,然後住下來。按照以往的辦法,以十裏牌鎮為中心,周圍百裏以內逐村搜尋。逍遙子要了酒菜,剛要舉筷,忽聽隔壁桌上有人說道:“臥虎山莊的虎嘯林莊主又要討小老婆了,看熱鬧去麼?”
又聽另一個人答道:“傷天害理的事,瞧什麼熱鬧?我們本份人家,離他們遠一點,別沾了戾氣!”
逍遙子轉臉看時,見是兩個鄉農,一個四十多歲,一個五十出頭,年長的頦下有一撮山羊胡子。從衣著看,都是自織的粗布,染成灰色後縫製的,雖還算整潔,應該不算富裕。桌上除了一壺酒,便是一碟花生米,一碟鹽蠶豆,吃得甚是簡便。逍遙子遂向他們拱了拱手,笑道:“在下一人吃得甚是悶氣,兩位老丈併個桌如何?酒鈛自然是我出的。”
兩個鄉農見逍遙子四十來歲年紀,與自己相仿,衣著整齊,雖看不出身份,鈛是一定有的,也就笑道:“我看你不是本地人,素未見麵,怎好意思討擾?”
逍遙子見他們嘴裏客氣,心裏還是願意的,便叫小二:“幫兩位老丈挪挪,換兩壺好酒,有好的菜隻管上來!”
逍遙子招呼兩鄉農坐了,給他們斟了酒,先喝了一杯,然後笑道:“在下讀書不成,做生意虧本,仗著家裏有點鈛,滿世界跑跑,喝喝酒交交朋友。聽老丈說虎嘯林討小老婆,很是熱鬧,不知虎嘯林是什麼樣人,我可去得去不得?”
這兩個鄉農,喝了一杯酒,隨即又把酒杯倒滿,此時小二連上了幾個菜,這兩位鄉農先檢好的塞了一嘴,聽逍遙子問話,年長點的忙嚼了兩嚼咽了下去,又用手一抹嘴巴,說道:“不是喝了酒背後說人家,這可不是善茬,說是討小老婆,其實是過路的小娘子,連騙帶誑硬被虎嘯林留下來的。去得去不得,這可要你自己掂量。依我看,若是無親非故,你又不缺錢化,還少他那一口飯?不招惹他為好!”
白喝人家的酒,嘴頭上再不勤著點可就不地道了。不等逍遙子答話,年輕的一個忙接口說道:“虎莊主仗著一身功夫,拳頭上來得,欺男霸女誰敢不從?別說如今的這個,幾年前,有一個娘子,還帶一個小男孩兒,不是給虎嘯林強留在家裏?”
逍遙子隻覺心頭給重重的撞了一下,像他這樣的武功高手,竟緊張得連氣都快歎不出來。他暗想:“有門!”麵上不動聲色,問:“幾年前的事?三年還是五年?”
年輕一點的說道:“算起來有八年了,村頭那棵大槐樹的花正開得盛,我記得清清楚楚。”
年長一點的嘲諷說道:“得了吧,你什麼狗屁記性?不是八年,是十二年!那時候我兒子正做十歲,今年二十二了,不整整十二年?”
時間對上了,快接近真相了,就要有姐姐的消息了!逍遙子強捺心裏的激動,先不接著問,卻又喊小二:“再來兩壺好酒,今天我和兩位老哥喝個痛快!”
又喝了一杯,逍遙子故意問:“剛才說到哪裏了?”
年輕一點的說道:“說到十二年前被虎莊主強霸的那個娘子。”
年長一點的橫了年輕一點的一眼,不滿他搶了自己的話頭。不過,酒有點多了,話說得不利索:“我記得清楚,是十二年前,一個娘子,帶一個男孩,我是親眼見的。那娘子長得真是標致,那男孩也像畫上的人似的。對了,還有一輛馬車,就停在莊門外,圍了一圈的人看熱鬧。”
逍遙子見兩個鄉農酒已喝得差不多了,該問的話可不能再耽擱,其實也用不著轉彎抹角了。他問:“莫非那娘子和孩子現在還在虎莊主家?”
年輕一點的看了年長一點的,見他眼睛半睜半閉,顯見已喝高了,不會說自己多嘴了,才說道:“哪裏啊!半年後,不知為了什麼,虎莊主把她送給了知縣賈複成,時間不長,賈複成把小娘子投進了牢裏,幾個月後便死在牢裏了!”
盡管早存著“凶多吉少”的念想,乍聽死信,逍遙子的心頭仍如刀割似的痛,他眼中殺氣一閃而滅,語調仍是淡淡的,問:“那小男孩呢?還在虎嘯林家麼?”
“你當虎莊主發善心白養人啊?據說是悄悄的賣掉了,這其中的內情,我就不清楚了。”
“還能喝酒麼?這兩壺酒喝不了帶回去慢慢喝——你可知牢頭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裏?”
“牢頭是本鎮人,叫癩頭阿根,住在……”
逍遙子沒有問那娘子叫什麼名字,但雖然不希望是卻又已肯定便是自己的親姐溫玉娘,再說,不相幹的兩個街坊能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現在有兩個辦法查實,一是從頭查起,直接找虎嘯林。因為虎嘯林是罪魁禍首,應該先拿他祭劍,然後牽連到誰殺到誰。虎嘯林也算是江湖人物,多半是會承認的。萬一不承認呢?後麵的枝枝蔓蔓也未必清楚。二是從牢頭查起,從後倒查上去。牢頭禁子不止一個,耍不了賴!牢裏有公文為證,錯不了。
是夜,天空烏雲密布,星月無光。天際傳來隆隆的雷聲,如一輛輛戰車馳過。偶然一道豎閃,隨即一個驚雷,震天動地。天在發怒了,膽小的、做過虧心事的、躲在一邊,嘴裏連連念佛。
王阿根——癩頭阿根——遇到這樣的天,總有點心驚肉跳。他五十多歲年紀,監獄裏已幹了三十年,每天吃的飯都帶著血腥氣的。此刻他正在家獨酌,一盞油燈放在桌上,旁邊是兩碟小菜和一隻小酒盅。他右手捏著酒壺向酒盅裏倒酒,突然一聲雷震,他的手一抖,酒倒在了桌上。剛扶好酒盅,忽見燈焰兒閃了一閃,仿佛是眼晴一花,一個人已站在他的桌前。又是一個響雷,大雨嘩嘩的落了下來。
王阿根隻當是眼睛花了,用手擦擦眼睛,不錯,真有一人站在桌前,正冷冷的盯著他,左手提著劍,雖未出鞘,卻有陣陣殺氣發出。王阿根吃了一驚,大著膽子問:“你……你是誰?來……來……幹什麼?”
來人沉聲喝問:“你就是癩頭阿根?”
王阿根回道:“我叫王阿根,街坊叫我癩頭阿根。”
來人又問:“你家裏人呢?都叫出來!”
不等王阿根叫,聽到響動,已進了內室的老婆、兒子、媳婦和孫子都走了出來。孫子還不到十歲,依在王阿根身邊問:“爺爺,這個人是誰?”
突然一聲龍吟,來人劍已出鞘,劍光連閃了幾閃,王阿根的老婆、兒子、媳婦和孫子哼都未哼一聲,已躺在地上。
王阿根又怕又急,嘴裏結巴著問:“為什麼殺人?我不認識你,我們有什麼仇?要殺也隻要殺我,為什麼連小孩都殺?”
來人冷泠的說道:“我隻是把他們點倒,還沒有殺人呢!”他把劍放在桌上,對王阿根說:“好好回答我的話,支唔一聲,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