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玉殞星飛不勝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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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邪子在敵人趕到藤花山莊前先叫妻子溫玉娘帶著兒子方煦去青雲山莊避難,這按排並不錯。因為強敵將至,他自覺沒有多少勝算,若留在山莊,還不玉石俱焚?去青雲山莊固然是遠了一點,由莊客李生保趕著馬車,旅途未必辛苦。再說,青雲山莊是溫玉娘的娘家,還有比娘家更好的避難去處?何況那時無邪子還不知道青雲山莊已毀?設或溫玉娘到了青雲山莊,見親人已死,山莊被毀,還可以回藤花山莊啊?誰知長途還未走了一半,到了臥虎山莊便出了事!
    臥虎山莊的莊主名叫虎嘯林,名字夠威武,長相也不含糊。三十左右年紀,身高八尺,掌中一柄大環刀,重三十斤。舞動起來,隻見刀光,不見人影。與縣太爺又是叩頭兄弟,別說山莊,便是在整個十裏牌鎮,也是翻手為雲複手為雨,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這一天近午時分,虎嘯林正和幾個莊丁在山莊前穀場上練石擔石鎖,十幾個街坊在旁邊看熱鬧。忽見官道上來了一輛馬車,在山莊旁停下,趕車的手裏拿一隻碗來穀場旁的井邊打水。虎嘯林先見馬車甚是華美,連馬的毛色都是油光水滑,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內眷。虎嘯林兩眼盯著馬車,見一娘子扶著一個小公子走下馬車,那娘子長得婀娜多姿,在虎嘯林眼裏,簡直就是天仙了。虎嘯林心裏一動,向身旁的管家虎有德看了一眼,又努了努嘴,自己先進了莊門。
    這正是溫玉娘的馬車。因方煦要小解,溫玉娘也覺口渴,又見穀場邊有一口水井,便叫趕車的李生保去井邊打點水來,自己扶著方煦下了馬車。穀場離官道不遠,往多裏說也不到三十步,虎有德迎著溫玉娘走去,在離溫玉娘十步左右,便躬身作了個揖,笑道:“小娘子要喝水嗎?這井水不潔淨,喝了可要鬧肚子,我家有現成的茶水,何不多走幾步,喝點水,洗潄後再走?”
    溫玉娘見來人五十左右年紀,個子不高,精瘦精瘦的,臉無二兩肉,加上兩撇鼠須,叫人一見生厭。是以雖說坐了小半天的馬車,不僅口渴,還有點要小解,又聽說井水不潔淨,有點猶豫,實不願去虎有德家,嘴裏說道:“不啦,到前麵鎮上再打尖吧!”
    虎有德說道:“此地到鎮還有好幾十裏地,可不要累壞了小公子,已經到了我家門口,小娘子不必客氣。”
    聽虎有德說到“不要累壞了小公子,”溫玉娘心裏有點活動,覺得下車喝口茶,略坐一坐也好。再說,穀場上總有十多人看熱鬧,便去喝點水,料也無妨。對虎有德說:“偶然路過,怎好相擾?”
    虎有德笑道:“出門在外,總有不便的時候,小娘子這等人物,就像仙女下凡,肯到舍下,真正是蓬壁生輝,有什麼相擾不相擾?”說完便去牽方煦的手。方煦見溫玉娘沒有反對,也就隨了虎有德走進山莊。
    溫玉娘和方煦在客廳裏坐定,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趕車的李生保端一張杌凳斜靠在門口。溫玉娘一進客廳,已不見了虎有德,一個大漢叫下人上茶,然後親自端給溫玉娘。這人便是虎嘯林,既然美人已入彀,他自然要出馬了。溫玉娘見虎嘯林身高八尺,大頭麻臉,長相粗豪,小臂上紋著一條半尺長的蜈蚣,心裏一驚,分明不是善茬。與溫玉娘相對而坐,兩隻暴眼盯著溫玉娘,令溫玉娘十分不快。她打定主意,略喝點茶便離開此地。溫玉娘接過茶杯,點了點頭,以示謝意。
    虎嘯林陪笑問道:“小娘子何方人氏?要去何地?怎麼沒有夫婿相伴?”
    溫玉娘答道:“妾身夫家浙江,此去娘家省親,外子有事,未能偕往,過得幾日,便來接我。”
    虎嘯林說道:“原來是江南人氏,離這裏可千多裏路了,也難為小娘子了。”
    溫玉娘沒有回答,端起茶杯,勉強潤了潤嘴唇,起身告辭。虎嘯林伸手虛攔一攔,說道:“時已近午,何不吃了飯再走?”此話一出,早有兩個婦女立馬接口。一個說:“我家莊主好客,既要留你,就吃一頓又何妨?”一個說:“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夫人這樣人物,想必在家時大魚大肉吃慣了的,怎麼能就吃點幹糧充饑?”就這樣半勸半拉,進入後堂。車夫李生保臨行時受到宋友仁囑咐,要好生保護主母,現見主母被人拉入後堂,覺得不妥,忙說道:“主母使不得,車上還有現成的幹糧,我們這就上路,別誤了路程,到前麵鎮上再打尖也不遲……”
    話說了一半,虎嘯林一使眼色,兩個莊客已攔在李生保身前,其中一個用力在他生保胸口一推,罵道:“我家莊主請小娘子吃飯,是小娘子的福氣,你算什麼東西,敢闖後堂?跟我去廚房,好歹給你一口飯吃!”
    溫玉娘被“扶”到後堂,又被勸著坐了,卻不見了方煦,再看虎嘯林也沒有跟進來,心裏著了忙,嘴裏喊著:“煦兒,煦兒在哪裏?”
    喊了幾聲,虎嘯林從後麵走來,有下人端了一壺酒,兩隻酒盅和幾盤菜肴,然後便都退下,後堂隻剩虎嘯林和溫玉娘兩人。此時溫玉娘也已知道,已經上了套,起身走時,門已關上。
    溫玉娘又急又怒,對虎嘯林說道:“我兒子呢?把兒子還給我!”
    虎嘯林說道:“你兒子在這裏時,我們不方便說話,著人帶後麵去了。小公子長得玉娃娃似的,人見人愛,在後麵有吃有玩,不會虧了他!”
    溫玉娘說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要幹什麼?快把我兒子叫來,放我們走!”
    虎嘯林笑道:“問我要幹什麼?我要你做我的娘子,你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進了我的山莊,就是我的天下,今天便要成就好事!”
    溫玉娘“呸”了一口,罵道:“賊子敢爾!我本有夫之婦,若相強,唯有一死!”
    虎嘯林也不生氣,說道:“小娘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誰叫你生得這樣標致呢?我一見你,我的心便不在身上了,若不和你成就好事,我會日想夜想,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這可有點不妙,我會死的!再說,也不是我綁你進來的,是你自己走進來的,怎麼又不願意了?此時隻有我們兩人在,何不先對飲幾杯?”
    溫玉娘罵道:“放屁,誰和你喝酒!”見桌上的酒壺離她甚近,伸手取過,向虎嘯林砸去。虎嘯林一閃躲過,冷冷笑道:“還想走嗎?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你那馬車雖好,已放在了我的後園,車夫本還想跑掉的,說不定還想回去報信,進了我的莊,這麼容易脫身的?已給我一刀砍了,屍體丟在莊後土坑內,便放你走,你能走到哪裏去?你若不從,尋死覓活也由得你,你若一死,我便把你那寶貝兒子一刀劈了!你兒子小小年紀,若如此死了,真是可惜!——你好好想想,想開了,要吃要喝隻管開口,今晚洞房花燭,下午我還得請兩個朋友來賀賀!”說畢,走了出去。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禍事,已經無法回避。按溫玉娘的脾氣,自然隻有一死,但死了之後呢?別的可以不顧,煦兒不可不管。所謂要死容易,活著卻難,設若從了虎嘯林,還有麵目再見無邪子嗎?為了煦兒苟活,又會遇到多少不堪和屈辱?除了屈辱,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就這樣想一陣哭一陣,半天很快過去,眼看天漸漸的黑了,前麵客廳裏的人聲和腳步聲多了起來。此時,虎嘯林走了進來,問溫玉娘:“想好沒有?”
    溫玉娘說道:“若要我從,得依我一個條件!”
    虎嘯林問:“什麼條件?”
    溫玉娘說道:“我的煦兒是在錦繡堆裏慣著寵著長大的,在這裏也是小少爺,不可受欺受虐待,還有,一天三頓和我一處吃飯!”
    虎嘯林說道:“這個可以做到!”
    溫玉娘又說:“叫煦兒到我這裏來,我有話對他說。”
    方煦被送到溫玉娘麵前,方煦的臉上還有涙痕,可見這裏的人對他也極不友好。他撲在溫玉娘懷裏,問:“娘,我們怎麼不走了?這地方不好,我不要在這裏!”
    溫玉娘看看方煦,原打算把事情如實告訴方煦:“在這裏遇到惡人了,娘要受人欺侮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因為一個孩子離大人世界尚遠,或者說並不懂得大人世界,隻能用童稚的思惟去判斷現實中的是非,不懂掩飾隱蔽,一個不慎,話說得不當,或作了不當的反抗,白丟了性命。再說,她不能讓一個孩子背負連大人都很難背負的責任,至少要到十歲,再設法叫他溜出山莊,不管是回藤花山還是去青雲山莊,隻要找到他爹或他舅,就可以報仇雪恨。她對方煦說道:“我們遇到好人了,他叫我們不要再走,雖說坐著馬車,路上還是很辛苦的。我們先住在這裏,李生保叔叔已回藤花山莊叫你爹來接我們了……”
    從此溫玉娘被迫過著屈辱的日子。
    盡管溫玉娘飽受屈辱,背地裏以涙洗麵,在方煦麵前還得強顏歡笑。虎嘯林尚沒有兒子,下人們對方煦也以小少爺相稱,一天三頓也確實與溫玉娘一起用飯。有時方煦問起,爹什麼時候來接,溫玉娘隻能含糊過去。她不知道無邪子已在她出走的一天便死了,娘家青雲山莊更成了一片廢墟,弟弟逍遙子也不知下落。
    轉眼半年過去,這一天早飯後,虎嘯林含糊對溫玉娘說道:“今天送你去一個所在,比山莊可好得多了!”
    溫玉娘問:“什麼所在?”
    虎嘯林回說:“你到了便知。”
    近午時分,一乘小轎把溫玉娘抬進縣衙的後堂,縣令賈複成對著溫玉娘看了又看,嘖嘖稱讚:“果然是個美人,這臉又白又嫩,真乃吹彈得破;這腰,雖不能說纖腰一把,卻也婀娜多姿。虎嘯林粗人一個,不懂憐香惜玉,是以本官把你要來,築金屋以養嬌!——下官賈複成,這廂有禮,小娘子請坐。”
    溫玉娘這時才知道,自己已被虎嘯林送給縣官了,而且眼前這人顯然對自己不懷好意。她心裏一陣氣苦,真正是欲哭無涙!忽然又想,既然麵前這人是縣官,我何不叫他為我伸冤?她向賈複成斂衽為禮,說道:“老爺在上,民婦有禮。民婦原本浙江人氏,投親路過此地,被虎嘯林強行霸占,請老爺治虎嘯林之罪,放民婦回家,永生感念老爺天高地厚之恩。”
    賈複成說道:“虎嘯林嗎?確實是有點無法無天。若要治他的罪,隻怕不大容易?”
    溫玉娘問:“為何不大容易?莫非老爺還怕他不成?”
    賈複成說道:“虎嘯林雖是豪強,本官尚不懼他。虎嘯林對本官說,他請你進莊喝茶,也是出於好意,你在他家兩月,是你自己不想走了,他對你如親妺子似的,並未受半點威屈,莊上眾莊客都說虎嘯林之言是實。你呢?你說他如何如何,你有人證嗎?”
    溫玉娘無話可說。自己弱女子一個,獨在異鄉,舉目無親,又有誰肯幫著說話?她歎了一口氣,眼涙落了下來。賈複成說道:“小娘子不必傷悲,本官要懲處治下的鄉民,有的是辦法,尋個名目,鐵鏈一鎖,丟進監獄,他能翻得了天?但這要假以時日,並非一、兩日內可辦。本官年紀剛過三旬,家眷並未隨任,你若作了我的侍妾,我自然是向著你的,再慢慢治虎嘯林的罪,給你伸冤出氣,你看如何?”
    溫玉娘低頭不語。她想的是,她能不答應嗎?她若不答應,還能走得出這縣衙嗎?她又不能死,她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因為要顧到兒子的安危!一想到兒子,才想起兒子方煦並沒有隨自己到縣衙,一定還在虎家,頓時急了起來。她向賈複成跪下,說道:“我兒子還在虎嘯林家,求老爺把我兒子帶來!”
    賈複成說道:“這有何難?今晚你作了我的侍妾,你的兒子便是我的兒子,哪有不給你帶來的道理?明天我吩咐差役去一頂小轎,把你兒子抬來!”
    溫玉娘別無選擇。
    但是卻了耽擱了三天,到第四天賈複成差人去臥虎山莊帶方煦時,卻沒有帶到。虎嘯林說,溫玉娘到臥虎山莊時,是孤身一人,並沒有什麼兒子!溫玉娘一聽此話,頓時暈死過去。醒來後,也不哭泣,心裏想的隻有一個“死”字。兒子沒了,便沒了牽掛,她可以死了。但這樣死了又不甘心,她無法去臥虎山莊找虎嘯林拚命,但可以和賈複成拚命!當晚,趁賈複成不備,她用簪子紮賈複成,總是心急力弱,又被賈複成擋了一下,隻在臉上劃了兩寸長一道口子。賈複成一怒之下,把溫玉娘關進了大牢。大牢裏是牢頭的天下,女的進了牢房,尤其是像溫玉娘這樣美麗的少婦,還能有個好?溫玉娘在牢裏隻待了一個多月,便被活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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