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殿內，塵離墨依舊沒有放下“浮千落”，在床榻坐下，頭埋進她的頸窩，汲著她的氣息，片刻後，終是緩緩鬆了手，將人擁在懷裏。
    “落兒，你可知，這些年我有多想你，可你總是那麼狠心，狠心撇下我不顧，狠心不再與我相見，連著夢裏都不願來見我。”
    顧婉不得開口說話，怕露了餡，隻好順著他的背部緩緩輕揉，企圖給他一點安慰。
    “落兒，你怎麼不說話，可是著了涼？”塵離墨捧起她的臉細細端詳，臉色確實有點蒼白，顧婉回以一笑，點頭。
    “那朕說著，你聽可好？”
    “朕知道，這個夢做不了多久，夢醒了，你也就離朕而去了，可否多待一會，朕有許多年，沒有與你說過話了。”
    顧婉覺得額頭似乎有點潮濕，伸手摸時才發覺那時塵離墨的淚水，這個堅強的老皇帝，竟然哭了，這內心是有多痛苦，才能卸下偽裝，痛哭一場。
    “我知道，你心裏是恨著我的，你恨我殺了玉孤笙，恨我害了莫原，你問我悔不悔，我說悔，你說世間再無退路。”
    不，皇上，奴婢覺得，皇後娘娘早就已經不恨你了。
    “九十九級台階，你說我們終於越過生死，緣定今世，你說的，我們的緣分，今世結束才會盡的，那你，怎麼都不來看我。”
    “你說想要我好好活著，守護這個江山，這是我給你的聘禮。”
    “這個江山，是你的血換來的。”
    最後一句，塵離墨直接埋在她的脖頸處，淚水“刷刷”而下，順著她白皙的脖子滑入衣衫之中，鮮紅的紗衣透出幾點深色，被他淚水染濕的地方，
    “落兒，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我害怕，我怕到了最後，我連你什麼模樣都記不得了，你說來世會等我，我若是忘了你的模樣再也找不到你了怎麼辦？”
    不知為何，顧婉覺得心裏堵得慌，手撫上他的臉頰，唇角貼上他的額頭，輕輕一點，那溫熱的觸感，塵離墨愣住了，也學她的樣子捧起她的臉頰，顧婉瞳孔之中那張臉龐漸漸放大，心裏沒由來地一陣緊張。
    順勢閉上眼睛，她以為塵離墨要吻下來，不想他隻是理了理自己鬢角的碎發，眉眼之中含著無盡的寵溺。
    “落兒不論何時都是那般美，朕年紀大了，倒配不上落兒了。”
    顧婉伸出手將他緊緊抱住，呼吸打在他的頸側，那一刻，她想就這般沉淪的。
    “咚~咚~咚~”遠處的鍾聲響了三下，她知道，自己該走了。
    塵離墨跟著她走到門外，努力地想要記住她的模樣：“落兒，你以後，可還會來？”
    顧婉回過頭，一陣風吹過，吹起墨黑長發，雪花落在頭梢，一笑傾城。
    那一刻，他當真以為，她回來了。
    “皇上，你此後，忘了落兒吧。”她不顧柳晴歡提醒的萬不可開口說話，雖然聲音故作沙啞，然而那一番話卻是那般絕情。
    塵離墨笑了，沒有答話，望著曾經熟悉的人兒消失在自己視線中，一滴熱淚滾落。
    “朕忘不了，一輩子都忘不了。”
    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顧婉悄悄回了柳晴歡處，柳晴歡遞上她自己的衣物，遣她換下，卻見她眼角掛著淚，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怎麼了？”剛問完一句，就聽到外麵吵吵嚷嚷，趕忙出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隻見皇宮一角火光衝天，侍衛宮女太監奔走忙著滅火，那火勢之大，估計是救不回來了。
    顧婉從恍惚中猛地驚醒，連忙換上衣衫跑了過去。
    浮生殿著火了。
    浮生殿前，一批又一批的太監宮女侍衛忙著滅火，火勢之大，幾乎染紅照亮無盡夜空。
    她看到浮生殿門口一群宮女跪地，不停扯著一個人，而那被扯著的人此刻歇斯底裏，不顧一切想要衝進殿裏。
    顧婉走近，果真是當今聖上。
    他衣衫淩亂，原本蒼老的容顏此刻看起來更加憔悴，原本淡薄的眼睛泛著紅光。
    “皇上，您不能進去啊。”
    宮女太監不停哀嚎，那人卻恍若未聞。
    借著火光，顧婉看到，那年邁的老皇帝哭了，像個幼童一般，絕望地哭了。
    “你說，這皇後娘娘也不住在浮生殿裏，皇上又為何如此焦急，橫豎一座冰冷宮殿。”
    “你還別說，我進宮這麼久還沒見過皇後娘娘呢。”
    旁邊兩三個小宮女悄悄討論，卻字無俱漏地全部傳到了顧婉耳中。
    她望向那漫天火光，又看看已半跪而下的老皇帝，心中好似被揪著一般。
    旁人不懂，她卻知曉。
    聖上如此枉顧顏麵，聲嘶力竭，隻是因為，那殿中有那個人的影子。
    然而如今，那幅畫已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那個人，如今是徹底離他而去了吧。
    一絲念想，都不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