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柳主事叫你過去。”這邊顧婉剛剛回了住處，那邊就有宮女來下命令，前者不明所以，隻得跟了去。
    柳晴歡屏退所有人，隻餘她二人，顧婉站著她坐著。
    “今日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捏起一枚花生，看似風輕雲淡，顧婉幾乎條件反射般地就跪了下去。
    “柳姑姑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什麼也不會說的，還請姑姑開恩，饒了奴婢這一次吧。”額頭點地，不多時紅腫了起來。
    柳晴歡歎了口氣，放下花生，語氣清淡：“起來吧，我沒有怪你，那些話本來就是要告訴你知曉的。”
    顧婉膽戰心驚地站起來，一句話不敢說，柳晴歡眼神示意她坐下。
    “小姐確實已不在人世，別宮之言隻是幌子，浮生殿中那一幅畫是皇上最後的寄托。”
    “容奴婢多嘴問一句，皇後娘娘是如何仙逝的？”一句話出，柳晴歡臉色變了變，顧婉深知失言，剛想認錯，隻聽輕飄飄的一句話傳到耳中。
    “小姐她，被皇上逼死的。”
    什麼？明明是一句輕飄的話語卻仿佛有千斤重，砸在她心裏沉甸甸的，皇上那般寵愛娘娘，怎舍得傷她一分一毫。
    “若非皇上步步緊逼，小姐不會服毒自盡。”一瞬間她似乎看到柳晴歡眼中升起的恨意，對皇上的恨意，隻一瞬，便被隱去。
    “我今日喚你前來，隻為一事，明日便是皇上的生辰，小姐一生所願便是皇上幸福，但這數十年來小姐不曾托夢，不但皇上，連我都快忘了她的模樣。”
    “你與小姐生得極像，我要你明夜伴做小姐還魂，圓了皇上心願，圓了小姐心願。”
    “這，奴婢不敢。”顧婉一聽又跪了下來，連連哀求，“這是欺君之罪，況且奴婢不敢冒充皇後娘娘，求姑姑給奴婢一條生路。”
    “小姐不會像你這般膽怯懦弱，縱然地獄深淵她也敢一闖，明明生得那般柔弱，卻總喜歡一個人扛著，她肩上的擔子，明明可以卸下的。”柳晴歡呆呆望著。
    顧婉不敢起身，隻得跪著聽她說話。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柳晴歡站起，踱到窗邊，望著月色。
    “有一位小姑娘家境貧寒，母親早逝，父親終年臥病在床，鬱鬱而終，女子被逼無奈隻得賣身葬父，受人侮辱，幸而上天待她不薄，賜了一位貴人，解救她於水火之中，那時，她第一次覺得世上當真有仙人存在。”
    “隻可惜這位貴人救得了旁人卻救不了自己，她原是旁人臥底派來刺殺一人，不曾想最後動了心，被傷得體無完膚。”
    “她為了心愛之人，中了毒，挨了劍，失了魂，喪了親，傷痕累累地回到愛人身邊，卻不曾想到他身邊已有了新的妻子，將她盡忘。”
    “旁人都勸她放棄吧，縱然那人曾經救過你，你也早已還清了，他既然已經忘了，你何不也放下，相忘於江湖，難道不好麼？”
    “那位貴人隻是笑笑，說‘感情之事，除非放手，否則如何還得清，他可忘，我卻忘不得’，其實那時，她的身體已然垮塌，隻是憑著那一絲不甘與不棄支撐著信念罷了。”
    “後來，大雪紛飛，貴人親眼望著自己的摯友命喪愛人之手，第一次選擇了放手，她說，這份愛，她不敢要了。”
    “她想殺了幕後之人，不惜賠上自己的命，終於如願以償，唯一一次圓了心願。她和愛人終於修成正果，隻是這份甜果結得太遲，她已時日無多。”
    話及此，柳晴歡頓住，好像想起了什麼往事一般，垂著眼眸，顧婉以為故事到這裏便結束了，剛想出聲又聽到極輕的最後一句。
    “最後，他們沒有逃出宿命，天人永隔。”
    這故事中的“貴人”不必多想也知道是誰，顧婉承認，她佩服這位皇後娘娘，她的這份膽識，這份柔情，這份堅韌都比自己強上數倍，不怪皇上這般愛她。
    “柳姑姑，奴婢願意。”為了皇後娘娘，為了皇上，也為了她自己。
    柳晴歡笑了，擦了擦眼角的淚，扶她起來：“你可知你的容貌像極了小姐，我想著既然天意將你送到這皇宮，必然也是上天憐愛小姐。”
    顧婉低頭，其實，她與皇後，一點也不像，畫上的人容姿豔絕，恍如謫仙誤入凡塵，而她，相貌平平，卑微到了塵埃裏。
    “可是，奴婢不知曉皇後娘娘性格如何，怕皇上看出端倪。”這倒是實話。
    “無妨，你隻不需開口便是，小姐待人向來溫柔，若是無話皇上應當看不出來，隻是，你不可如此卑微，需要更有底氣。”
    “是。”離了柳晴歡住處，顧婉躺在床上回想方才柳晴歡所說的故事，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皇帝的生辰，整個皇宮都洋溢著喜氣，熱鬧得好似過年一般。
    那後宮佳麗今日難得齊聚，好些上了年紀，隻有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顯然是那種年輕的小姐，還未被磨平嬌氣。
    晚宴時分，塵離墨喝了些許酒，覺得腦子有點暈乎，況且本就不喜這般熱鬧情景，隻是吩咐幾句就回離塵殿歇著。
    往年他與浮千落從未過過一個生辰，如今卻也無法補過，也是，當時亂世，又有塵蕭在一旁虎視眈眈，誰還有心思過生辰。
    許是有些醉了，塵離墨開了門，一陣風吹過有些清醒，不覺間又落了雪花。
    眯著眼，那雪中似乎有一人款款而來，身著紅紗衣，嘴角噙笑，發梢之中那一根翠柳玉簪格外顯眼，塵離墨愣了神，幾乎是飛奔著過去，一把將人箍在懷裏：“落兒，你終於肯來看我了。”
    顧婉身形一陣僵硬，心髒突突地跳，卻是硬著頭皮撫上了他的後背，塵離墨無意間碰到她的手，被冷汗浸濕，冰冷異常。
    “是朕思慮不周，落兒身子弱，不可在雪地裏久待。”說著抱著人就進了殿內。
    朕當真是醉了，不過，能看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