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今兒才聽得，原來柳主事先前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丫鬟，因得娘娘去了別宮擔心皇上無人照料，才將她留在皇宮的。”
    “可是我也聽好多老嬤嬤說，這麼些年從未有人見過皇後娘娘什麼樣子，難不成皇後娘娘要一輩子待在別宮不回來了？”
    顧婉一回到華庭苑，便聽到幾個宮女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個不停，想著今日見到那樣奇怪的皇上，也湊過去聽聽她們說著什麼。
    “哎，婉兒，你今日可是見到皇上了。”眾人一見她過來笑著打趣，“如何？”
    顧婉笑笑：“與我想象中不太一樣，我以為他是個暴戾成性的人，誰知隻是待人冷漠了些，應當也是個溫柔的人。”
    “那你可得抓住機會，你本就生得比我們美貌，若是皇上看上了你，日後可要記得多多照拂我們呀。”那群宮女笑得更加猖狂。
    顧婉這次卻是笑而不語，皇上心裏已經住了一個人，那個人，獨一無二。
    縱使自己容貌像極了皇上口中的那個她，那也不是她，皇上也不會多看自己哪怕一眼，不然先前就該留下自己了才是。
    午間，顧婉受柳晴歡吩咐去禦膳房取芙蓉糕，路過禦花園，聽到幾個老嬤嬤在那閑談，一時停下了腳步。
    “聽說最近那浮生殿不太幹淨。”
    “怎麼了？皇上不是每晚都去那邊就寢的嗎？”
    “先前倒是無事，隻是聽說這幾晚有人看到燭火下有不明的影子，那個時候，皇上可還沒去歇息，照理殿中應當是沒有人的。”
    “這有什麼奇怪的，或許是柳主事在那邊也說不準，我看你們就會自己嚇自己，縱然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橫豎咱們也不會去那邊，何苦操那心。”
    其他幾人聽了覺得在理，談笑著就走遠了。
    顧婉悄然走出，心中好似下了什麼主意一般，取了芙蓉糕送到柳晴歡屋裏，柳晴歡屋門緊閉，剛想敲門就聽到裏麵傳出輕微的人聲。
    “小姐，奴婢這幾日見到了一個丫頭，長得有幾分像你，可終究不是你，你這輩子沒有什麼心願，隻想皇上平安喜樂，奴婢想著將這丫頭送到皇上身邊，或許他會有一點點快樂，卻忘了他是皇上，是您的公子，他的眼裏心裏，自始至終隻能裝下一個你罷了。”
    “外麵流言蜚語也多，小姐您心胸豁達，千萬不要與他們計較，世人隻知您是禍水紅顏，亂了國家，魅了皇上，卻不知您嘔心瀝血，護了國家，守了皇上。”
    “小姐以往常常教導奴婢，萬不可為了小事動氣，旁人隻覺得您心狠手辣，隻有奴婢知道，夜深人靜之時您有多絕望。”
    “你曾經問了小蓮，身纏血蔓從煉獄爬回與孑然一身安享而去，孰難孰易，這又何嚐不是在寬慰自己，您說一生黑暗籠罩，無甚意思，卻給了旁人光亮，竭心瀝血，如今還有誰會記得你。”
    今日顧婉方才得知這柳晴歡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婢女，那她口中的小姐必然是皇後娘娘了，隻是聽她口氣，似乎這皇後娘娘，已然不在人世？
    顧婉在門口等了片刻方才敲門進去，屋內隻有柳晴歡一人，眼圈有些紅，接過她手上的芙蓉糕，就打發人出去，顧婉告退。
    回到住處，那幾個小宮女又圍在一起討論著什麼，後宮娘娘們都不大管這些小事，宮女們歇息之時就聚在一起閑聊幾句。
    “我以前在家裏邊，聽到那些老一輩的人說起，咱們這位皇上可是為了皇後娘娘屠了一整個城池，殺了不少朝廷的將軍。”
    “我娘他們說皇後娘娘就是妖邪轉世，來魅惑皇上的，隻因她一句話，多少大臣送了命，行軍打仗她也是跟著的，我還聽說，”那小宮女瞅瞅四周，比了個手勢讓人靠近些，聲音矮了下去，“我還聽說，皇後娘娘差點害死了皇上。”
    “呸呸呸，這話也是亂說的。”顧婉突然插進，嚇得那些嚼舌根的宮女三魂丟了兩魂，直捂著心窩喘氣。
    “你們背後說些閑話自然無事，隻是竟然編排到皇上與皇後娘娘身上，若是被人聽到，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以後這些話還是不要說了。”
    其實這些話顧婉自幼也聽了許多，以前倒不覺得有什麼，今日聽了柳晴歡一番話，隻覺得這位皇後娘娘在這世間竟無一人依傍，她嘔心瀝血最終換來的卻是眾人的唾棄與謾罵。
    嬤嬤們說浮生殿恐有鬼祟存在，惑了皇上心智，聽到此，顧婉是怕的。
    她怕聖上當真被妖邪惑心，她怕浮生殿裏當真有鬼祟存在，如今天下安定，一國支柱絕不可在此時出事。
    是夜，顧婉悄悄攜了木劍紙錢，隻身一人趁著夜色闖入了浮生殿。
    她想著，大不了自己一死，也要保住聖上，保住國家。
    她從小聽著帝後故事長大，對那如神仙般的人心中自是傾慕。
    她進宮，如願以償地見到了聖上，雖然他已滿鬢白發，卻依舊難以掩蓋往日俊朗容顏。
    那絕世傾城之人，她如今才算明白，恐怕早已於數十年前，天下安定之初便已香消玉殞。
    她知曉帝後情深，卻不知深牆宮隔，早已隻剩他一人，獨自支撐。
    推開殿門，並未有奇怪人影，也無恐怖流言，案桌上點著一盞燈，照著一方光亮。
    她走上前，發現隻是一幅畫。
    她隻在故事中聽過，皇後娘娘容姿豔絕，如謫仙下凡，卻未見過真人。
    如今這一幅畫，畫中仙子一襲紅紗，外披白裘，懷抱古琴，墨色長發簡單綰起，鬢間一支翠柳玉簪，天地一片白茫，在她身後卻有幾株紅梅，幾點花瓣落於肩頭，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不染纖塵。
    她未曾知曉當年之事，卻也偶爾聽得老人們談起。
    聽說，皇後娘娘閨名浮千落。
    聽說，她與聖上生死相隨，鶼鰈情深。
    聽說，她以自身天顏為引，魅惑眾生。
    聽說，她是妖邪轉世，人人恨而誅之。
    聽說，聖上為她，屠盡滿城之人。
    聽說，她禍亂了整個天下。
    所有傳聞中，獨獨沒有她為了聖上，以身涉險，以命為碼，耗盡心血，贈他一世長安，保他永世安樂。
    她也是今日才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