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去雲山，依舊隻是塵離墨與浮千落二人，他如願予了她盛世，也要予她安穩太平。
    浮千落身子孱弱，塵離墨便雇了輛馬車，與她一同坐在裏麵。
    車內，浮千落將頭靠在他肩上，淺淺含笑。
    “公子，如今這時節，那滿山的柳樹也當成蔭了吧。”
    “嗯。”
    “那公子可見過六月飛雪？”抬起頭，笑意滿滿地瞅著他。
    塵離墨心意一動，在那薄唇上小啄了一口，心情大好：“難道落兒見過？”
    “沒有，聽聞六月若現飛雪之景，定是有了莫大冤屈，不過依我看來這個傳說也是並無根據。”浮千落坐直身子，似乎是想看清塵離墨的表情。
    “為何？”
    “每日橫死之人數之不盡，若是傳聞屬實，豈不應當整年都在飄雪。”她說得風輕雲淡，塵離墨卻見她表情漸漸陰鷙，不由再度摟過她。
    “六月飛雪有何難，若是落兒想看，回頭朕讓你看個夠。”
    “公子不必鋪張，落兒也隻是隨口一說罷了。”浮千落神色釋然，知曉他的能力，恐又勞民傷財，如今她已是臣民口中的不祥之人，若再搞這一出，她恐怕就真的遺臭萬年了。
    “公子，已經快到了。”
    日暮時分，馬車到了雲山腳下，那趕馬的車夫早在一日前就被塵離墨打發走了，後麵的路程都是他自己在駕車，浮千落掀開門簾，果然看到白茫茫的山頂。
    “公子可還記得往日說想要去雲山遊覽一番，如今如何？”嘴角含笑，縱身一躍，落進塵離墨的懷抱，後者大步向前，麵色不變。
    “落兒果真是沒有騙我，自古雲山有去無回，果然是傳聞。”
    “但有一點沒有騙你。”浮千落在他懷中笑眯眯地，“雲山確實埋了很多枯骨。”而且，去過雲山的人都不得好死。
    塵蕭如此，莫原如此，勾靈夜魅亦是如此。
    包括你我，也會如此。
    “無妨，橫豎雲山不會是你我的葬身之處。”塵離墨顯然不在意，不多時就看到不遠處茅草搭成的屋子，快一載過去依舊存在，也是個奇跡。
    “笙擒的那些野雞應當都死了吧。”浮千落喃喃，塵離墨放她下來，推開了門。
    “這幾日便由朕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塵離墨自告奮勇，著實讓浮千落吃驚了一把。
    “怎麼，公子如今學會做飯了？”似笑非笑，顯然在極力隱忍。
    塵離墨見她憋得辛苦，在她身側坐下：“我也沒有你想的那般無用，上次你教過，大致也就學得差不多了。”
    “是麼？”浮千落哭笑不得，他當做飯是什麼，一次就會了？“那這幾日就麻煩公子了，我還是比較挑的。”
    “嗯，你在這等我，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煮來吃的。”
    “好，那公子快去快回。”
    兩人別了之後，浮千落閑著無事，起身四處看了看，卻猛地一陣頭痛，慌亂之中扶住了桌角才沒有摔倒，腦中一陣一陣刺痛，過往記憶一閃而過。
    浮千落握緊了拳頭，額間冒出冷汗，好一陣才緩和了些許，麵色蒼白地在椅子上坐下，想起塵蕭說過的話。
    世有癲癇者，一如瘋癲度日，受萬人嘲諷，二如癡傻呆滯，毀自身心神，三如二者兼有，終日見不得人。
    不是說般若之毒要起碼一年才會發作麼？怎麼如今不過短短數月已經提前發作了？難道自己與公子緣分當真如此淺薄？
    塵離墨回來的時候浮千落正歪在床頭小憩，隻蓋了薄薄的毯子，塵離墨輕輕放下手中的野菜野果，躡手躡腳地去給她蓋好，不料浮千落睡眠極淺，這麼輕輕一碰就醒了。
    “公子是何時回來的？”揉著額角，方才頭時痛時好，剛歇下不久，如今醒來倒覺得舒服了許多。
    “剛回，看你睡著了怕你著涼，不想吵醒了你。”
    “無事，本來也沒睡著。”說著坐起身，看到地上雜七雜八地堆著菜蔬，“果真是小看公子了，這荒山野嶺的也能找到這麼多吃食。”
    “野菜雖多，隻是沒有葷腥，怕落兒會吃不慣。”
    “我如今身子弱，本就食不得葷腥，多食些素的也是好的，隻是公子要如何做這些素菜。”
    塵離墨果然犯難，坐著盯著那些素菜發呆，一籌莫展，浮千落忍俊不禁，下床穿了鞋子，上前將那些蔬菜裝進籃子裏。
    “不管如何，還是先將這些菜給洗淨，難不成公子連這個都能忘？”
    “當然不是，我這就去洗。”說著奪過她手上的籃子，提著就往外走，“既然說了所有事都由我來做，那落兒就不用插手，等著吃就好了。”
    浮千落見慣了他高高在上的模樣，這般市井小民的倔強勁還當真沒有見過，不由露出了笑容，幾步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我與公子一同前去。”
    罷了，既是餘生不長，又何苦揪著那往事不放，終歸一抔黃土，長埋地下罷了。
    雲山比外界寒冷，山中有一處湖泊，隻是水溫較寒，如冰刺骨，浮千落伸手摸了一下觸電般地立馬縮了回來。
    “落兒你就在這等我，不可濕了鞋襪。”塵離墨叮囑一句再度往前走去，立在河邊，放下籃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洗著菜。
    浮千落在河邊草地上坐下，隨手拔了點草根，認真編織起來。
    塵離墨洗完菜，她手上那個草環也已完工，見到塵離墨上來，將草環拿在手上看了看，須臾戴到他頭上：“公子辛苦了。”
    塵離墨想伸手去牽她手，又想起自己剛浸了寒水，怕渡了寒氣給她，硬生生地收回，浮千落卻不在意，伸手將他的手再度抽出來，握在手心裏，兩個人的手都是涼的，覆在一起似乎有了溫度。
    “回去熬些粥吧，公子初學不可太過為難。”
    荒置許久的屋子終於有了人氣，炊煙嫋嫋，屋內點了暖爐，烘得人暖意洋洋，浮千落覺得悶便去開了窗，看塵離墨埋頭苦幹，一股水汽忽的爬上眼眸。
    “那過去七年，我便是在這裏，每日苦等公子的來信。”
    塵離墨燒火的手一滯，因為他知道，他隻寫了一封信便忘了這個地方，忘了有人在等自己，忘了那個人，等得有多絕望。
    “後來，我等到了一封信，不是公子所寫，我就去找你了。”
    那之後的事他已知曉，兜轉一圈他眾叛親離，她摯友盡失，如今隻剩他二人，互相依偎。
    “公子，我知曉如今自己的身體狀況，若是當真到了那一天，還請你給我一個痛快，我不想那般不人不鬼地活著。”
    塵離墨扔下手中的柴火，小步跑到她麵前，二話不說將人帶入懷中：“不許你說這麼喪氣的話，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公子，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浮千落異常平靜，“若是當真有往生草，那為何數百年來無人見過，我的毒根本就是無藥可解。”
    “總之朕不許你死你就不許死，我要你答應我。”他像個孩子一樣死活要她一個肯定，浮千落一言不發，這樣的肯定，她不敢給，也給不了。
    “好了，先吃飯吧。”
    公子，若你當真愛我，絕對不要讓那樣的我出現在你麵前，就當是給我，最後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