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那遝錢被狠狠地扔在桌上，就好像一個巴掌扇到了他臉上。
    顧澄喉嚨緊了緊，看到茶杯被男人打翻，水濺到他的褲腳。
    “這個月我就隻能拿出這麼多了，還得交學費”
    男人坐回了沙發，撓了撓臉，“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小孩兒，所以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還差兩千，下個月我會一起給你”
    男人啐了一口，覷著眼瞧顧澄，“你當我這裏是做慈善的，上次你說要付醫藥費，已經給你破例一次了，還想跟我來這套。”
    茶幾“哐啷”一聲，被打翻，發出巨大的聲響。男人收回腳，幹脆躺在了沙發上，從頭到腳將整張沙發占滿。
    另一個房間的門悄悄地被打開了，一個碰頭垢麵的女人探出頭，大概是被茶幾翻倒的聲音嚇醒了。
    在看到沙發上的男人後她又趕緊縮了回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顧澄鐵青著臉，將拳頭握緊又鬆開。他知道今天這是事不能善了了，也許他在接下來一個月裏都會看到這個惡心的男人賴在他家裏，直到他下個月把所有的錢交齊。
    又或者他家的門上會用油漆塗滿“欠債還錢”四個大字。
    又或者所有的家具都會被人搬空，砸爛。
    他最後隻能低下頭，深深地歎了口氣。生活從來沒有給予過他哪怕是微小的希望。
    莊鬱林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一個滿臉坑坑窪窪的男人大喇喇地躺在顧澄家的沙發上。那張沙發顧澄坐過，他也坐過。
    幾乎是本能的，莊鬱林感到厭惡。
    男人幾乎是一看到莊鬱林，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眼睛發亮地盯著他。
    “顧澄，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朋友？”
    “閉嘴！”顧澄壓低聲音懊惱地朝男人吼了一聲。
    他就站在那裏，緩緩地望向莊鬱林，莊鬱林說不清那是什麼眼神。但他也知道，現在自己大概是不受顧澄歡迎的。
    “小兄弟，來來來，你是顧澄的同學吧”，他朝莊鬱林招手，“你知道這小子家欠了多少錢麼！看你也不像沒錢的樣子，不如就行個好，幫他還了吧”
    男人咧開嘴笑了起來，泛黃的食指和中指夾著香煙，劣質的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莊鬱林有些無措地站在那裏，然後望向顧澄，似乎是在詢問。
    然而顧澄沒有回應他，甚至吝於給他一個眼神。
    男人還在那裏糾纏不休，顧澄處在快要爆炸的邊緣，懷疑自己下一刻就會揮起拳頭朝他臉上打去。然後今天晚上他就會被一群人打個半死。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過來。
    一次又一次地暴露自己不堪的一麵，就像一把尖刀時時刻刻淩遲著他的心髒。
    自己這樣的人居然還妄想擁有什麼朋友，真是可笑。生活從來不給他選擇。
    各種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顧澄的臉頰發燙，快要燒起來了。
    “多少錢？”他在恍惚中聽到莊鬱林這樣問，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問那個惡心的男人。
    腎上腺素急劇飆升，他幾乎是用盡全力吼向莊鬱林。
    “走啊！不用你管！”
    如果莊鬱林再不走的話，他會親自把他推出去。
    聽到那聲嘶啞的吼叫，莊鬱林一下子噤聲。他看向顧澄，發現對方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來了。
    這應該是他的錯覺。
    他又看了一眼顧澄，然後默默地退了出去，關上門。
    聽到關門聲，顧澄像是鬆了口氣。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頭發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汗濡濕。
    男人看到他這副樣子，怪笑了幾聲，然後推開門也出去了。
    顧澄呆呆地坐在那裏，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晚上肯定又會過來逼債的。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打一頓的準備，隻要護住要害部位就好。
    他呆呆地坐在位子上，就這樣從白天等到晚上，整個房間都暗下來的時候，顧澄也沒有聽到動靜。
    然後他突然想到了莊鬱林，一個機靈從椅子上站起來。阻止自己正在發散的思維，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
    那些人不會來了。
    顧澄飛快地穿好鞋子，飛奔到另一幢樓，夜晚微涼的空氣讓他頭腦清醒。
    在門口按了很久的門鈴，莊鬱林才從房間裏出來開門。他穿著睡衣，頭發亂蓬蓬的，顯然是在睡覺的時候被叫醒。
    “你做了什麼？”
    顧澄一進門就盯著他，壓抑著情緒緩緩地開口。
    莊鬱林看著顧澄的眸子，從瞌睡中慢慢清醒了過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到床上。
    “我隻能說你現在自由了”
    “你什麼意思？”顧澄眯了眯眼睛。
    “那個男人追上我，然後我幫你還了那些錢。”莊鬱林攤了攤手。
    “所有？”
    “對，所有”
    顧澄像被雷擊中一般愣在原地，嘴唇蠕動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良久，他才開口。夜晚發出的聲音有些發寒，暴露在月光下的臉色發白。
    “那是你的錢，為什麼要施舍給我”
    “我是你的朋友”
    “收起你那該死的有錢人的同情心”，顧澄吼道，他又開始激動了，現在就像一頭籠子裏的困獸。
    “現在你看到我這種人和你的差距了，隻有像你這樣的少爺才會相信朋友這種狗屁東西！”
    房間裏沒有開燈，莊鬱林隻能借著月光看到顧澄把頭埋進了手臂。
    他囁嚅著，聲音有些哽咽，莊鬱林要費力才能聽清。
    “或許錢對你來說不重要，但我無時無刻不在為它提心吊膽。”
    “我不敢吃飯，不敢買衣服，不敢交朋友。甚至要為了省那該死的兩塊錢公交費走上一個小時去學校”
    “不，你是見過的最好的”莊鬱林緩緩靠近他，把胸膛貼近他的背，用手環住他的肩膀。
    顧澄整個身體僵硬了一下，但沒有動，鼻尖縈繞著對方的味道。
    人到了夜晚，都會顯得格外脆弱。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而且你忘了嗎，是我纏著你要你答應的”莊鬱林在他耳邊開口，輕柔的語氣在靜謐的夜晚緩緩流淌，“你身上的有些特質吸引著我，是我沒有的”
    顧澄抬起頭，莊鬱林摸到了一手的濡濕，然後他抱的更緊了。
    “我會想辦法還你錢的”顧澄冷淡地開口。
    “恩”
    莊鬱林實在是有些困了，其實他想說不還也可以，但是顯然顧澄不會同意的。

    作者閑話：

    人丁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