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幅嚴寒的夜景，仿佛可以聽到冰封雪凍的地殼深處響起冰裂聲。”
    “沒有月亮，抬頭仰望滿天星鬥，多得令人難以置信。星辰閃閃，好像以虛幻的速度慢慢墜落下來”
    莊鬱林閉上眼睛，想象著那一幅靜謐又激烈的畫麵，在他眼前漸漸成形。冷氣拂過毛孔上每一根細膩的汗毛，他一個激靈。
    睜開眼的時候，莊鬱林發現他對麵的位置已經坐了一個人。已經連續三天了，那個卷發的年輕男人和他共享著同一張桌子。
    這回他穿了一件休閑的開領T恤衫，鼻梁上架了一副和上次一樣的黑框眼鏡，仍然在鍵盤上不停地敲擊著字。
    莊鬱林眯起眼睛觀察了一會，又低下頭。
    沒過多久，他聽到一個聲音從桌子對麵傳來。
    “你在看什麼？”
    莊鬱林抬起頭，訝然。男人已經結束了打字的工作，修長的手指此刻正握著咖啡杯，黑框後麵的眼睛卻是看向他的。
    莊鬱林不習慣於這樣的注視，坦然道，“沒什麼”
    “你應該還是學生吧”
    莊鬱林疑惑地點了點頭。
    “讓我猜是大學生還是”
    “高中生”
    莊鬱林打斷了他，急切地想結束這次的對話。
    男人笑了一下，嘴唇的弧度與鼻梁上的眼鏡形成一種奇妙的平衡，一下子從呆板變成了鮮活。
    “我覺得我們能連續幾天坐在一起，也是一種緣分”他說著，抽出了一張名片，沿著桌麵遞給莊鬱林。
    莊鬱林很想反駁，他匆匆地瞥了一眼，一下子就卡在了那裏。
    很雅致的棕色名片，上麵還印刻著幾片楓葉。名片的中間寫著“一橫目”。
    總覺得在哪裏看到過，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一橫目你是那個作家”莊鬱林想起了他進書店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堆堆最新的暢銷書。
    “我很榮幸你能認識我”男人挑了挑眉，“現在我們總算是相識了，所以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那你真實的名字呢？”莊鬱林反問。
    “蔡橫”他很大方地說道。
    莊鬱林抿了抿嘴，然後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哪個莊，哪個鬱，哪個林”
    他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一下，“莊嚴的莊，鬱悶的鬱，樹林的林”
    “有趣的名字”
    氣氛又沉默下來，莊鬱林很想繼續看他的書，或者想讓男人快點寫他的小說。
    很遺憾，並沒有。
    “所以呃，我是說你喜歡看書？”
    莊鬱林點了點頭。
    接著蔡橫也點了點頭，很快換了一個話題。
    “那個是你的同學嗎？”
    莊鬱林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顧澄的身影，背對著他們正在點單。
    “恩，他叫顧澄，是我的高中同學”莊鬱林的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年輕真好啊”蔡橫感歎了一句，然後開始整理起桌上的東西，“不得不說，我得走了”
    起身之前又眨著眼睛加了一句，“名片上有我的聯係方式”
    “再見”
    “再見”
    莊鬱林木訥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莫名其妙。
    打完工之後，莊鬱林拉著顧澄去了附近的一家書店。
    顧澄雖然很累，但也勉強表示同意。快開學了，他想給自己買一兩本書。
    等他大致地逛完一圈回到原點的時候，發現莊鬱林還在那裏。正在翻一本看封麵就知道是懸疑推理類的書，推薦區上寫著“一橫目新作”
    “好了嗎？”莊鬱林問。
    “還沒有。你喜歡這些，推理類的書？”
    “沒有”莊鬱林搖了搖頭，合上書，“就隨便看看”
    然後他跟著顧澄去挑了一些書，等到付錢的時候他把手上一堆的書放到櫃台上。
    顧澄看到了其中一本書，淡褐色的封麵，他驚訝地望向莊鬱林。
    “這本”
    這本書就是他前段時間在圖書館想借的那本，但是後來因為借的書已經到上限，不得不把它放了回去。
    也許他下次會再去圖書館借那本書。
    莊鬱林付完了錢，然後把那本書遞給他。
    “我覺得也許你會喜歡”
    他沒有說上次他看到顧澄在這本書麵前駐足了好一會，當他在書店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就順便把它買了下來。
    “謝謝”顧澄雙手接過那本書，手指在封麵上摩挲了一瞬。
    他看著莊鬱林誠摯的表情，那笑容就像慢鏡頭一般慢慢放大。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顧澄開始覺得，也許自己堅硬的生活還能允許融進其他的人。
    顧澄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8點了，在沙發上坐了一會之後，他開始整理起今天買的書，把那本淡褐色的書小心翼翼地和其他的書放在了一起。
    過兩天就要開學了。
    開學對別的小孩來說不過是一個新學期的開始，但是對他來說絕對是痛苦的日子。
    每個月顧澄都得還一部分債，現在又要加上學費。暑假打工掙的錢差不多剛夠學費。
    他煩躁地皺起眉頭，那些人就像緊緊吸附的螞蟥一樣，無時無刻不在糾纏他，吸他的血，將他拉入生活的地獄。
    有時候顧澄會想，如果他的家庭不是這樣的話，他又會成為怎樣的人。但是沒有如果，每次這個念頭一起來，他就會迅速地把它掐滅。
    不斷地逼迫自己考慮現實，然後鼓起勇氣去麵對新的一天。
    第二天早上，有人用力敲響了他家的門。
    男人一進屋就陷進了沙發裏，劣質的西裝壓出幾道褶皺。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其中一根，也不抬眼看顧澄，自顧自地吞雲吐霧。
    顧澄雖然厭惡，還是給男人倒了一杯茶。
    “怎麼今天這麼殷勤”男人看了他一眼，換了個坐姿，“我就長話短說，這個月的份呢？”
    顧澄拿出一遝錢給他，用紙袋包著。然後看男人叼著煙，眯著其中一隻眼睛手指飛快地數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