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好趕上了晚高峰，但太陽還沒有完全沒入地平線以下。莊鬱林鬆了口氣，掏出手機想要打車，但顧澄表示不用那麼麻煩。
    於是他們最終選擇了經常路過的那家大排檔。莊鬱林懷著不是很自在的心情坐下了。
    現在客人還不是很多，三三兩兩地坐在那裏。老板穿著背心，正坐在小櫃台裏拿著平板看電影。莊鬱林瞄了他一眼，發現他長得很像一個經常出現在港劇裏的配角，但莊鬱林永遠記不住名字。
    他拿過油膩膩的紅色菜單，看向顧澄，問他點什麼。
    顧澄把襯衫袖口卷到手肘以上，兩隻手擱在桌子上。看到對方認真研究菜單的樣子，笑了一聲。
    “你不是很會點菜嗎，你點吧”
    顧澄很少笑，莊鬱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想起上次他點了一桌子菜的蠢事，有些臉紅，隻能挑看著順眼地點了幾個，又順便點了幾瓶啤酒。
    點完菜後，兩個人靜靜地坐著。地磚上黏黏的，莊鬱林用腳蹭了幾下。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一下子卡在喉嚨裏，一句話也蹦不出來。
    他細長的手指不停地摩挲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顧澄挑了挑眉。
    “那個，上次我送你的畫還在嗎？”
    他花了挺大的心血去完成它，莊鬱林祈禱它還沒有被無情地扔掉。
    “還在”
    “那你覺得怎麼樣？”
    “恩還不錯”
    “那就好”莊鬱林扯了扯嘴角。
    顧澄覺得他實在沒有什麼鑒賞油畫的專業技能，但他是真的覺得不錯。所以他把那幅畫從角落裏搬到了櫃子裏。幾天前，他還盤算著把它還給它的原主人。
    很快就上了一兩個菜，莊鬱林縮回不停把玩著手機的手指。拿起開瓶器，想打開啤酒瓶蓋。但他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瓶蓋老是從手裏滑走。
    顧澄等了一會，看不下去了。從莊鬱林手裏拿過酒瓶，熟練地打開瓶蓋，順便倒滿了兩人的杯子。
    莊鬱林喝了一口，吐了吐舌頭，感覺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你以前沒喝過啤酒嗎？”
    莊鬱林誠實地搖了搖頭，他確實沒喝過。莊士然心情好的話，興許會在餐桌上開一瓶紅酒，但啤酒這種東西真的沒在家裏出現過。
    夜幕漸漸降臨，道路兩旁的路燈亮了起來。給兩旁大大小小的餐館籠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陸陸續續地占滿了周圍的桌子。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著耳膜，像他們這樣隻有兩個人一桌的顯得很少見。
    喝完兩杯後，顧澄的臉已經漸漸有點紅了。大部分時間他都安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
    莊鬱林往顧澄杯裏倒了一點，兩個人幹杯。
    “顧澄”莊鬱林開口。
    “恩？”
    “現在我們是不是成為朋友了”
    顧澄看向他，眼前又浮現出林肖那張看起來略顯陰險的笑臉。
    他點了點頭，“我想是的”
    莊鬱林笑了笑，露出潔白細小的牙齒。
    “那你以前有朋友嗎？”
    “有啊”顧澄頓了頓，隻不過後來都沒交集了，他在心裏加了一句。
    莊鬱林點了點頭，他想無論如何，他有了第一個朋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
    “我再問你個問題”
    “什麼？”
    “你是不是不太會喝酒？”他指了指顧澄，“你的臉看起來已經醉了”
    顧澄喝了三杯以後，整張臉看起來都有點泛紅。
    他瞥了莊鬱林一眼，聳了聳肩——
    “我隻是喝酒容易臉紅而已，沒有醉”
    “哦”莊鬱林笑了起來，“那你以後輕易不要和別人喝酒了”
    顧澄不得不重新審視對方，他覺得莊鬱林沒有像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麼悶，三杯酒下肚，他已經變得相當健談了。
    他們從莊鬱林胖胖的同桌聊到說話喜歡抑揚頓挫的化學老師。大多是莊鬱林說，顧澄聽著，然後適當地插些評論。
    “對了，你為什麼不在那裏打工了？”
    “因為工資太低，而且很累”顧澄說著，想起那個尖酸刻薄的老板，覺得肩膀又有些酸痛。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做家教，別人介紹的”
    “那個別人，不會是我們班學習委員吧？”莊鬱林想起陸望舒的那張明信片。
    顧澄驚訝地看向他，然後點了點頭。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發現她上課的時候老是看你啊”莊鬱林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顧澄翻了個白眼。
    “其實你也可以給我做輔導，我的成績一塌糊塗”
    莊鬱林似笑非笑地建議。
    “恩看了再說。”顧澄說完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莊鬱林一隻手撐著下巴，又看了看手機。然後從書包裏拿出紙和筆，寫下了自己的號碼，遞給顧澄。
    顧澄挑挑眉，“我沒有手機”
    “你可以用電話打。”
    顧澄很想說他家已經沒有錢交電話費了，但他還是接過了那張紙。
    等莊鬱林結完賬的時候已經9點多了，但是店裏仍然坐滿了客人，有些已經喝得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
    外麵的空氣比裏麵清新多了。
    兩人回到小區，這回莊鬱林沒有跟著顧澄到門口，在樓下道了個別就走進了另一幢樓。
    顧澄鬆了口氣，慢慢地走上樓梯，然後掏出鑰匙打開了門。屋裏黑漆漆的，仍舊沒有一絲聲音。
    他放下書包，拿出裏麵的食堂的飯盒，扔到了垃圾桶，那裏已經有一隻外賣盒躺在裏麵。
    摸黑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癱坐在沙發上，他很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這麼多話（可能在對方看來還是少得可憐）。心情有些舒暢的同時又覺得身體很累。
    顧澄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許聽林肖的沒錯。他也覺得太過於封閉自己了，這樣下去說不定會漸漸喪失交流的能力。
    想著想著，他又釋然了。
    也許，莊鬱林會是一個不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