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的生活甚是常規，晉染性子淡，畢竟是世家的小姐，也是曉分寸，會說話的，老太太對她說不上多少喜歡，倒也是能笑臉相待。這也怪不得晉染，畢竟本來郭家大公子是要娶公主的，如今駙馬爺沒了，擱誰心裏要膈應一下。
    晉染當然意識到這些，不過到底做好本分，並沒有介意太多。
    京城這麼大點，蘇家離得不遠，郭琰對她也是放縱，沒事兒就讓她回家看看，畢竟他常在軍營，怕晉染在家呆著悶。
    蘇大學士這時候到了吏部，明降暗升，勾了一群人混蛋，如今朝堂上的人看著順眼多了，但是依舊不辦實事，中華民族偉大傳統之一就是忽悠混日子，這個，蘇大學士治不了。他已經60多歲了，頭發花白，國家的未來夢裏都能看見，惶恐一番起來，心有餘悸，白天依舊惶恐不安。楊先生雖然有治國之才，但是孤掌難鳴，皇上雖然想力挽狂瀾，奈何能力不足啊！
    “你哥哥回來，也該給他安排個婚事。”蘇大學士有些後悔，這兒子走時本是該結婚了，姑娘都選好了，一天時間辦個婚事便可，蘇晉軒覺得這不厚道，“若我戰死沙場，留下人家孤兒寡母，不是害了人家。”
    蘇晉染嗯了聲表示讚同，給父親揉著頭部穴位，她知曉幾分醫術，蘇大學士特意讓學的，他是個有遠見的人，就像現在他可以看到這個國家，正在逼近的滅亡一樣，“你在怨父親。”
    “不曾。”
    “怨了也好，也好。”蘇大學士笑著，老人麵色慈祥，“將來能守得一方天地，保你平安的人，也隻有郭琰了。”
    夏七得令送些東西去西北，這時候盧家軍已經重新到了西北，她見到了蘇晉軒，當年一襲紅衣的少年，如今消瘦很多，目光堅毅，身形如劍，依舊意氣風發。西北此時入冬，陰冷滲人，這人的氣場，卻也合得很。
    “這信蘇小姐讓我給您的。”她這樣說著，拿出來的卻是大包袱，說完便是要去拜見盧將軍，蘇晉軒忽然回身攬住了她，聲音帶笑，“我卻還沒有子嗣。”察覺到她的僵硬，他放柔了聲音，讓她看著自己，“夏七，你可願為我生一個孩子？”
    “為何？”
    “晉染希望如此。”
    夏七本是沒有欲望的人，年幼惡官欺勢，一家成了流民，饑一頓更饑一頓，後來為了口飯吃進了盧家，拚死拚活地訓練，幾番出生入死，成了盧家軍裏有幾分地位的人，沒人把她當過女人，包括她自己。所以，蘇晉染的直覺是對的，這是個男人，而且，看她的眼神，也是男人的眼神。
    “你知道我喜歡她。”
    “晉染溫良。”蘇晉軒倒上一杯熱酒，他本就是個文人，拿了這麼久的刀槍劍戟，手指依舊纖細，“見過她的很多男人，都會喜歡她。”
    夏七將熱酒一飲而盡，心裏一陣溫熱苦楚，眼睛迷迷糊糊，看過去，嘴角莫名含笑，原來這對兄妹，盡然如此相像。
    第二年春，天微暖，西北頻繁傳來捷報，蘇晉染的心情挺好，蘇大學士也是如此，原因比平時多了一條，夏七懷孕了。
    夏七懷孕的整體狀況和沒懷孕有些像，倒是周圍人態度變了很多，夏姑娘差點被叫成了大少奶奶。
    “我不是。”夏七態度堅決，“我幫蘇家生下這個孩子。”在這件事情上，她不是人，隻是一個工具。
    蘇晉染對她有些愧疚，夏七日亦顯懷，她便時常接夏七到郭府去，小住一段時間，差婆子做些養生的，給她補補身子。
    蘇大學士相當於默許，此時西北地區幾乎平定，楊先生的十麵埋伏戰況大好，局麵似乎到了可以挽回的模樣，當然，隻是似乎。
    同年秋，皇太極來襲。
    這年京都的秋天格外冷，算命的師傅們抬頭看看天，搖搖頭，歎歎氣，踱踱步，收收行李，趕著混上那群沒品的大臣隊伍，出城，逃亡。
    楊先生主和，蘇大學士覺得有理，精神上支持，因為下麵那群不幹事的口水仗太厲害。談和的使者還沒有派出去，消息就透露出來了，一陣烏煙瘴氣，硝煙彌漫。
    最後，主和失敗，盧將軍調回防守都城，西南的最後一點火花，在未來的某日又將燃起大禍。
    這是蘇晉染最後一次見到蘇晉軒。依舊是走時的那一身戎裝，當年偏偏儒雅的少年，如今一身暗藏劍氣，隨在盧將軍身後，一群人渾然一體，氣勢亦是如劍。
    “去見見你的父親，嶽林。”盧將軍眉頭微皺，“你的孩子，也該出生了。”他回頭看了眼紫荊城，一片蕭然肅殺，秋高氣爽，依舊初見那般叫人心生敬畏，這是先祖們嘔心瀝血創造而守護的土地，“我們，主戰。”
    夏七已經生下了孩子，蘇大學士很高興，滿頭銀發似乎也閃亮很多，“瞅瞅，長得和我們嶽林像。”
    夏七是看不出來的，她覺得孩子長得一樣，甚至有些醜了，畢竟現在一直給她送湯的蘇晉染，曾經少女的叫人驚豔美麗多了幾分溫婉，蘇晉染也懷孕了。
    蘇晉軒抱著孩子在夏七身旁坐下，聲音低啞，“辛苦，阿七。”
    阿七，是盧將軍對他的叫法。
    

    作者閑話：

    很年少時候，喜歡她一個人坐在窗前，如蔥的手指摩挲著杯子，那時候冬天，她就是那樣捧著杯子，一開門，就會抬起頭看一眼。
    眸子清淺的，水水的，杯子裏還有熱氣飄上來，很是可愛。
    為此，即便坐在最後麵自習，我也會特意從前門過，隻希望她多抬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