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宋燁煊同學準時吃完早飯背上小書包出門，豈料又活捉隔壁門神一隻。
    想起昨晚見到的一幕，他腆著臉又湊了過去。
    “方哥，又這麼早呢？”
    方煜看著他走近，笑著問，“還沒考完呢。”
    “今天最後一天了，”說到這小宋同學就忍不住一陣激動，“天呐，盼星星盼月亮的暑假終於要盼來了。”
    方煜看著他亢奮的模樣，不由說，“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樣嗎？”
    “什麼樣？肯定特別帥的樣唄。”小宋同學順口自戀一發。
    “特別像那種即將刑滿釋放的長期囚徒。”方煜說。
    小宋同學不以為意，對於把學校生活跟監獄生涯做類比這種事在學生們中已經是常態，同學們沒事就愛調侃幾句“十年鐵窗”之類的，沒什麼可大驚小怪，不過有個點他還是虛心請教，“為什麼是長期囚徒，刑滿釋放的人難道不都該這個狀態？”
    方煜說，“越是被長時間壓迫的人越接近希望，心中沉澱的渴望就會成倍地發酵膨脹，就你剛才那恨不得化作一根火箭直奔外太空的狀態，你覺得一般的刑滿釋放能比？”
    雖然覺得他後半句比較誇張，絲毫不符合自己帥氣的形象，但不得不承認前半句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宋燁煊笑嘻嘻地說，“看不出方哥對監獄生活還深有研究呢，說的跟你切身體會過一樣。”
    方煜眸光一變，又飛快斂去，他說，“你考試不著急麼，還有心情在這兒跟我閑扯。”
    “不急，這幾天又不用上早自習，這個點兒時間還早呢，感覺我考個試我媽比我還著急，沒到六點呢就把我從床上挖起來了，等放假了，一定要好好睡上它個三天三夜。”少年握拳。
    小小的豪言，他不知這是不是每個普通的小花朵小樹苗都說過的話…屬於幸福的小煩惱。
    他笑了笑。
    “不過有一點我就不能理解了，有人想睡懶覺呢沒機會，你有機會幹嘛要浪費。”宋燁煊撫著下巴，終於打算切到正題。
    方煜笑著說，“年紀大了，不能跟你們年輕人比，覺少。”
    “屁咧，你才多大，蒙誰呢，”宋燁煊也不繞圈子了，直接湊近笑嘻嘻問，“是不是等昨晚那個男人。”
    方煜一愣，看著眼前放大的少年人幾分篤定又得意的臉，那表情就像在說，“小樣，還想蒙我，我都知道了，哈哈。”
    好想一拳揍過去怎麼辦。
    他吐出口氣來，“你看見了？”
    少年笑嘻嘻點頭，“方哥你放心吧，就算你們是那種關係，我也不會歧視你的。”
    “哪種關係？”方煜淡淡地反問。
    “方哥，再裝可就沒意思了，就你們昨天那喂來喂去，拉拉扯扯的，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啊。”其實他隻是猜測，因為就他為數不多的觀察來看，方哥似乎沒跟哪個女的走的特別近，反倒這個男人，幾乎次次都是他為數不多觀察的主角，就昨晚，倆人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也就罷了，竟然還手拉手，在他看來，倆大男人手拉手，除了演戲和搞基，基本不作他想。
    最最關鍵一點是，他看見那男人坐上了方哥的搖椅，正他媽的幸災樂禍等著接下來的好戲呢，轉眼就看見方哥又搬出一把來，你說氣人不氣人，不管是出於對那男人的嫉妒還是為自己鳴不平，反正他認定，這他媽倆人之間鐵定有貓膩。
    他擰笑，“方哥別掙紮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看見你們倆人坐有故事的搖椅了，我才知道原來是一對啊。”
    “我怎麼聽這話有點酸。”方煜說。
    少年聞言卻是一喜，自覺抓住了重點“這麼說方哥你承認了。”
    這時街邊傳來兩聲“滴滴”聲，方煜一把推開麵前的少年，站起來，宋燁煊顯然也看清了車主人，他朝方煜擠眉弄眼，“哇，大帥哥呀。”畢竟夜晚偷窺的視線還是有些受阻的。
    方煜對他笑了笑，少年頓時自覺又義氣的保證，“方哥你放心，這個秘密我肯定守口如瓶。”
    方煜拍了拍他的肩，然後說，“你的想象力不錯，還是好好考試吧，少年。”他搖了搖頭往街邊走去。
    什麼意思？是說自己想多了？
    宋燁煊不服，那你為什麼還上他的車！他看著那輛車開遠，心中堅定自己的想法，反正快放暑假了，等著我捉…拿出證據，看你還怎麼抵賴。
    “你們剛才聊什麼呢湊那麼近？”車上，莫塵問。
    方煜想起剛才的事就忍不住想笑，說，“沒什麼，小朋友好奇心重，纏著我問問題。”
    “問你什麼？”
    方煜笑著搖頭，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說，“忽然發現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好像沒有什麼是他包容解決不了的，一些過去可能很驚世駭俗的東西，現在人提起來卻感覺不過一件獵奇小事。”
    莫塵聽出他語氣裏的感慨，說，“這個社會日新月異，人的思維接受能力自然與時俱增，我在國外待了接近七年，再回來，對國內的變化都覺得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七年…”方煜怔了一怔，“沒有回來過嗎？”
    莫塵視線盯著前方，默了片刻，他說，“找不到回來的理由。”
    所以就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待了那麼多年嗎，方煜看著他，心內發澀，“怎麼會，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莫塵說，“可能他們更熱愛出門，寧願不遠萬裏到國外看我，似乎也不願我回來做一個孝子。”
    方煜覺得眼睛發酸，趕緊轉開臉去，不願他看到自己的失態，他故作期待地說，“哎呀，咱們今早吃什麼。”
    說到這個莫塵就一陣底氣十足，“我上網查了附近有哪些好吃的，以後我這個住了三年的老司機保證帶你吃遍附近美食，不，可以帶你吃遍N市美食。”
    “那好啊，我等著。”方煜看著車窗外，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視線卻慢慢模糊起來。
    聽到他的回答，莫塵心情再好不過，很快把車開到了餐廳前。
    好吃米線。這個餐廳名字起得也是沒誰了。
    “咱們吃米線啊。”方煜問。
    莫塵點頭，帶著他進去。
    “你說要是他家的味道對不起他家的名字，豈不是很打臉。”方煜悄悄說。
    莫塵也壓低聲音，“既然敢掛這個名字，說明人家還是很自信的，我看了網上評論，大多都說好。”
    二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這裏的雲南過橋米線很正宗，要嚐嚐麼。”莫塵說。
    “好啊，”方煜笑著點頭。
    莫塵招手喊了服務員點了兩份過橋米線。
    “你今早等了我很久麼。”服務員下去，倆人等餐，莫塵問。
    “沒有啊，”方煜扯出一張餐巾紙在手上擺弄，“就跟往常一樣時間起床，看看早上的街景唄，順道等你吃早飯。”
    “半個月天天看，街景還沒看夠啊。”莫塵笑著說。
    “不一樣的，你覺得它沒變，其實每天都在變。”方煜仍然在低頭擺弄餐巾紙，“比如隔壁開小超市的李大爺家的小孫女，每天換著法兒不吃早飯，祖孫倆鬥智鬥勇，快演全了一出三十六計。不說人，就連街道上遛的狗，都會一天天勾搭不同的對象呢。”
    莫塵聽到後麵就忍不住笑，“你觀察這麼仔細呢，連狗的對象都觀察清楚了。”
    “畢竟我也是愛狗人士，”方煜抬頭看他一眼，“不過我的狗要是這麼花心，我肯定得揍他一頓。”
    不知為什麼，莫塵總覺得他這一眼別有深意，不過想不通也隻能先放到一邊，說，“那要照你這麼說我也該早點起來觀察街景了。”
    方煜說，“你別跟我比啊，我是真的習慣早起，不是特意等你，你上班多累，就是要注意休息。不過話說到這，你昨晚跟我待到那麼晚，休息好了麼？”
    話落，隔壁桌傳來女生短促的一聲驚叫，“啊。”
    二人轉過頭去看，是兩個大約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都站起來，其中一個拿著紙巾慌忙地在裙子上擦，另一個不斷扯了紙巾遞給她，看桌上倒著的空茶杯和蜿蜒的水漬，就不難猜出她們剛剛經曆了什麼。
    見他們看過來，兩位姑娘不好意思笑了笑。
    二人也回以一笑，便不再關注。
    方煜折好手中的餐巾紙，舉到莫塵眼前，“看。”
    “玫瑰花啊。”莫塵看見笑了笑，接過來仔細端詳，說，“本來我對你能把蘋果切成小動物還有些疑慮，現在是徹底相信了。”
    “這跟切蘋果沒有關係，”方煜說，頓了頓，他問，“你不會麼？”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莫塵一怔，“我應該會麼？”他仔細回憶，最後搖頭。
    方煜目光頓時有些黯然。
    看見他情緒低落下去，莫塵覺得自己也高興不起來，他扯出一張餐巾紙，說，“雖然我不會，但你信不信我馬上就能學會給你看。”他把餐巾紙鋪在桌上，開始擺弄，“我記得你剛才是這樣，再這樣，然後這樣…”
    方煜看著眼前埋頭認真的男人，與記憶中的一幕重合，那時他們剛在一起，從電影院出來，在附近的快餐店裏，他也是這樣低頭忙活一陣，然後舉起一朵玫瑰花，“阿煜，聽說今天戀人之間都是要送玫瑰花的呀，但我估計如果我真的捧一捧玫瑰花到你麵前，你非揍我一頓不可，這個好，不誇張不顯眼還不會凋謝，以後每個情人節我都送你一朵好不好。”
    自己接過後，他開心得像個孩子，連著自己心情也明媚起來。
    後來才知道，這個手笨的傻瓜，對著電腦視頻學了大半宿，宿舍裏扔了一地的白紙堆。
    隻是可惜，他們終究沒有等到第二個情人節，連那朵玫瑰花，後來也找不見蹤影，即使自己拚命學，用各種紙折了各種各樣成堆的玫瑰，失去就是失去，替代不了。
    “是這樣麼？”他舉起一朵玫瑰花到自己麵前。
    方煜看著他溫朗的笑容，“是。”他伸手接過來。隻覺得心內有一塊被驟然修補，陳年傷口重新撕裂生長，伴隨著喜悅的疼痛
    “哎，你這表情是想哭還是想笑啊，我這麼讓你感動呢。”莫塵忍不住逗他。
    這個二傻…方煜哭笑不得，隻能說，“因為你太厲害了，看一遍就會了。”
    “我也覺得奇怪呢，本來是不會的，但折著折著，步驟就自動在腦子裏浮現了，做起來得心應手，大概這是我隱藏的天賦。”他開玩笑說。
    方煜本來聽著前麵心裏感動得要死，但聽到最後一句就實在忍不住想笑，如果有一天他恢複記憶，想起那一地的白紙堆，再想起今日的話語，不知道會不會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時服務員把過橋米線端了上來。
    方煜把各種肉片放到滾燙的雞湯裏，不忘叮囑一句，“你小心放啊，雞湯很燙。”
    莫塵嗯了一聲，笑著說，“我聞到了很香啊，真是奇怪，以前跟楚瑾邵恒也一起吃過，從沒覺得它這麼誘人過。”
    方煜等著肉片燙熟，聽著他嘴裏說出兩個陌生的名字愣了片刻，才恍然驚覺自己如今除了知道莫塵住在哪裏，對他的生活一無所知。他猶豫了下，還是問，“楚瑾和邵恒是…”
    好在莫塵似乎並沒有覺得被冒犯，也沒有什麼反感和不適，他說，“是我兩個朋友，楚瑾也是我上司，楚氏集團你知道麼，他就姓那個楚，邵恒應該也算楚家的人，我不清楚，隻知道他似乎從小就跟在楚瑾身邊了。”
    這算知無不言了。
    雖然對似乎很牛的楚氏集團他並不知道…方煜彎了彎唇，提醒說，“可以放蔬菜了。”他夾起生菜葉子往湯碗裏麵放。
    莫塵一邊放菜一邊說，“我怎麼覺得你把我當成小孩子照顧呢，一會兒一叮囑的。”
    “我關心你不行麼。”這話說的理直氣壯。
    “…行。”莫塵說。
    過了會兒，“可以放米線了。”
    莫塵默默按照他的指示做。
    但是看見他往湯碗裏放辣椒油，莫塵就有些忐忑了，他在糾結要是他讓自己放，自己是放呢，還是放呢，還是放呢…
    “你吃啊，愣著幹嘛。”方煜說。
    莫塵聞言鬆了口氣，拿起筷子吃起來。
    “你慢點啊，這個很燙。”
    隔壁桌兩個女生埋頭激動得靈魂都快飛起來。手指飛快地跳躍著，她們的手機屏幕上有這樣的內容。
    不腐何以看天下：“老娘賭一塊錢小布丁，這倆人絕逼是一對！”
    不基無顏麵世人：“加兩塊五巧樂茲，穿襯衣的那個是攻！”
    不腐何以看天下：“十塊錢老幹媽！哎喲我媽！這受長得一朵高嶺花，竟然TM是個人妻屬性！”女生A手指都在顫抖，覺得今天能遇到這麼高顏值的一對gay，裙子被打濕這點小代價完全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