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一把呢。”莫塵看著方煜把搖椅擺在木椅的另一邊，笑了笑。
    “是啊，當時買的時候就是一對。”方煜說完又轉回去，很快端了兩個果盤出來。
    一個盤裏切好的西瓜蘋果，一個盤裏裝著色澤飽滿的櫻桃，莫塵不由笑著說，“這個倒是方便。”
    “水果管夠，還想吃什麼，我給你拿。”方煜把果盤放下，笑著問他。
    莫塵用竹簽插了一塊蘋果，邊嚼邊說，“不用了，這些足夠，不過我真佩服你的耐心，能把蘋果切得這麼小巧均勻的。”
    方煜聞言坐下來，說，“這是技術，我還可以把它切成小兔子和小狗。”
    “挺厲害呀，”莫塵說，“啪”地一聲，拉開一罐啤酒遞過來，“什麼時候給我見識一下。”
    “謝謝，”方煜接過，“其實厲害也談不上，熟能生巧嘛。”
    “那這麼說我也能學會了，”莫塵又拉開一罐啤酒，朝他舉起，“改天有空可以教我。”
    “這個呀…”方煜不知想起什麼笑了一聲，他看了眼莫塵，舉起啤酒罐跟他碰了一下，然後仰頭灌了一口。
    莫塵被他的目光看的一愣，他喝著啤酒，想起自己過往削掉的水果皮，他似乎天生跟菜刀水果刀之類的東西犯衝，沒有一樣使得好的。
    怎麼忘了，自己什麼樣子，這人可能知道…
    他不由搖頭失笑。
    “你當然可以學會，”這時方煜卻突然轉過頭來對他說，“我以前也什麼都不會。”
    “呃…那你現在肯定什麼都會。”莫塵說。
    什麼都會？方煜看著夜空，灌了口啤酒，他其實想笑。
    以失去為代價，一個人對著滿屋子空氣拚了命地想要彌補遺憾，明明很清楚再怎麼做都是徒勞，又控製不住地要一遍遍去回憶，一點點去欺騙自己，然後被打破，那種挖心的感覺，一遍又一遍，太難受了。
    他情願什麼都不會，不，還是會一點點就好，不必太多，就夠兩個人的生活。
    可惜，生活從來不會允許你淺嚐輒止，要苦就得把骨頭都苦透了才肯放過你，要挫折蛻變，就得是讓人絕望的天塹鴻溝。
    不過，如今一切都不再重要，方煜用沉澱蛻變後的自己，站在莫塵麵前，如果他需要學，他就一點一點教。
    他不必耿懷過去，莫塵也不必經曆得失痛悟，這次，他們可以站在一起。
    莫塵把紙袋打開，烤串的香味瞬間溢出來。
    “好香，”方煜聞了聞，拿起一串，“我要這個辣烤魷魚。”他吃了一口，享受的眼睛都微眯起來。
    “不知道你什麼口味，就都買了一些，現在看來，顯然辣的更合你心意。”莫塵看著他這模樣，忍不住笑。
    “是喜歡啊，”方煜瞥眼，見莫塵也拿起一串辣烤魷魚，隻是剛吃了一口就悄悄吸氣，他彎眼睛假裝沒看見，“不過之前因為一些原因，一直不敢怎麼吃，還有我那隻小狗也不能吃辣。”
    “狗不都吃狗糧麼。”莫塵喝了一口啤酒去辣味，“有喜歡吃辣的狗麼。”雖然看他吃那麼滿足，但自己果然還是享受不來這種直掀大腦的刺激味道。
    他對著手中隻吃了一口的辣烤魷魚，覺得自己大概此生都不會再對它生出好奇了，暗歎一聲，他又咬了一口，然後立馬灌了口啤酒直接吞下去。
    方煜悄悄觀察他努力繃著的表情，既覺得好笑，又覺得無奈，不能吃逞什麼強，傻…
    看了看還剩一串的烤魷魚，他加快了吃的速度。還不忘說，“其實我也很想給我那隻狗喂狗糧，可他就是不吃，你說怎麼辦。”
    莫塵正全身心對付手中的烤串，就順口說，“能怎麼辦，實在不行就餓它幾頓，保證什麼都吃。”
    話音剛落，有人被嗆了一下，然後夜色裏響起了清朗的大笑聲。
    莫塵一愣，朝他看去，見他在搖椅上笑的東倒西歪，手中的啤酒都因為沒有拿穩，灑了一些在白色的T恤上，他被這突然的舉動弄得莫名，回憶自己方才的話，覺得並沒什麼引人發笑的地方。
    雖然有欠思考，他那話對狗來說，的確有失人文主義，但就算被愛狗的主人罵上兩句，也不該是這種反應吧。
    莫塵找不出理由，就一直看著他笑。他發現，即使這人笑的這樣毫無形象，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好看。
    方煜笑著笑著又看見他這樣，頓時笑得更歡，“哎喲，不行，你先把頭轉過去，不然我停不下來。”他竭力忍住笑，好容易說出這麼一句話。
    剛還覺得他好看的莫塵…默默轉過頭去…他好像…又被嫌棄了。
    難道自己長得很好笑麼…
    “好了，好了。”過了會兒，莫塵聽見方煜說話，轉過臉，就見他正在擦眼角。
    眼淚都笑出來了，有點誇張了吧…
    方煜眼角眉梢都還殘留著笑意，一雙眸子泛著盈盈的光，他定眼看著莫塵，終於可以忍住樂，他說，“我就是突然想笑，跟你沒關係，真的跟你沒關係，以後我的狗回來了，我會照你的辦法試試的。”
    莫塵：“哦。”
    方煜覺得自己又想笑，忙拿起最後一串辣烤魷魚，轉開臉咬，“這個真的很好吃啊。”
    莫塵：看一眼他麵前的四根簽子，再看一眼自己手上隻咬了兩口的東西，“…哦。”
    他盯了半天，舉起來再咬了一口，就著啤酒吞了下去，好好吃個烤串，硬是被他弄得像是在吃藥。
    “沒有了啊。”方煜略帶遺憾的聲音，莫塵就見他幾分不舍的把手中的簽子放下，不用問為什麼，他就是很想滿足他，於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我沒吃完，給你。”話落，他不知道再把自己打清醒還來不來的及，此時再看手中的辣烤魷魚串，已經變成了燙手山芋串，他在思考自己可不可以假裝沒說過話，若無其事的把它扔掉。
    但是顯然來不及，方煜已經伸手接過，咬了一口，“謝謝啊。”
    莫塵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發愣，方煜塞了一個烤豬排在他掌心，“補償你，吃這個。”
    濃鬱的醬汁鋪在上麵，還粘了幾粒蔥花，他抬眼，方煜咬了一口魷魚，對他笑了笑。
    莫塵也不由笑了笑，咬了一口，很享受。
    ……他最喜歡吃的呐。
    吃完烤串，他們坐在搖椅上，望著夜空聊天，間或伸手往果盤裏拿個水果吃。
    “你會不會覺得這種生活模式有些偏老齡。”莫塵問。
    方煜聽見他這個問題，怔了怔，心中有些發澀，曾經他問出相似問題的時候，自己那麼自以為是地否決了他的喜好，甚至…從沒陪過他一次。
    可以想象，他那麼滿腔歡喜地將自己喜歡的東西分享給自己的愛人，得到的卻是兜頭一盆涼水，他心裏該有多失落。
    好在，還有機會糾正曾經的愚蠢，方煜很認真地回答，“怎麼會，跟年齡無關，就是喜歡而已。”
    莫塵彎起唇角，“不瞞你說，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從小就喜歡，其實我小時候是個很好動的男孩，我家裏有一把搖椅，平時都是我爺爺用的，不過我總愛霸占他的位置，後來，我媽發現我挺愛這個，而且能難得靜下來不鬧騰，就幹脆給我買了一把，特別漂亮，是把純木製的，上麵還刻著十二生肖的小動物，小時候隻要在家裏，我就跟長在上麵一樣。”他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煜卻有些傷感，這些他是第一次聽說，大概是以為自己不想聽不在意他也就不說了吧。
    “我覺得這種感覺就像很小的時候在搖籃裏一樣，我特別喜歡坐在上麵把思緒放空，然後亂七八糟想些有的沒的，說出來不怕你笑，我小時候最喜歡幻想自己是救世主，然後身披戰甲無所不能，大概比奧特曼還要牛一點。”莫塵笑著說，“真是想想都幼稚。”
    方煜笑了一聲，“怎麼會，每個男孩心中都裝著英雄夢。”
    “那你呢，你有嗎？”莫塵問。
    “我啊，”方煜的目光有些縹緲，似是在回憶遙遠的過去，“我當然也有。”那時的自己那麼弱小可憐，反抗不了現實，總是在夜深人靜時蒙著被子，一遍遍幻想有英雄身披戰甲來解救自己，雖然到後來，也隻有自己一個人挺了過來，但英雄夢埋在小小的內心深處，即使連自己也刻意忽略了它，但它確實從未熄滅。
    他沒說，莫塵便自把他跟自己的英雄夢歸為一類，笑了笑說，“連你都這麼說，看來成為英雄確實是每個男孩都抵抗不了的誘惑，那搖椅呢，你也是從小就喜歡嗎？”
    “這個不是，”方煜笑起來，“我遇到一個人，他喜歡，所以我喜歡。”
    莫塵聽得出他語氣裏的喜悅，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情忽然變得複雜，忍不住說，“那這個人對你來說肯定很特別。”
    “特別嗎？”方煜想了想，“沒覺得他有什麼地方特別呀，挺平淡的，就跟吃飯喝水一樣。”
    所以，不是特別，是重要嗎，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
    莫塵覺得心裏有些發堵，他很想問一句，“是喜歡的人麼？”卻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我之前沒見過你，你到這邊多久了？”他最終不想去深究這個問題。
    “半個月吧。”方煜說。
    “那還真不巧，半個月前我剛好去出差，否則，我們能早些認識也說不定。”
    “我說呢，原來是出差了啊。”方煜聞言忍不住低歎一句。
    “什麼？”莫塵沒太聽清。
    “沒什麼，”方煜笑起來，側起半邊身子看著他，“我想說，認識你很高興，莫塵。”他用最柔軟的情懷，叫出他的名字。
    莫塵也看過來，跟著笑，“認識你我也很高興…小方。”他卻總覺得什麼地方有些別扭。
    “所以還要握握手嗎。”莫塵見他依舊保持那個動作雙眼灼灼的盯著自己，忍不住笑著問他。
    “好啊。”他伸出手。
    莫塵笑出了聲，“現在才握會不會有點晚呀，”他一麵伸出手去。
    這隻手似是被放慢了動作，穿過一層一層的光陰，最終兩手相握，雙方都覺得心裏像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連頭皮都有些發麻。
    沒有誰率先放手，二人彼此凝視，似乎連空氣都變得繾綣起來。
    方煜害怕這樣下去他會再問什麼。就使壞一把將他的手往自己這邊拉。
    莫塵沒有防備，被拉得差點從搖椅上摔下去，他很快回過神，不甘示弱地要扳回一局。
    於是，兩個快近而立的青年，就這樣開始手牽手拉來拉去的遊戲，笑鬧著還樂此不疲，哎，簡直說出去都丟人。
    “啪，”看看，闖禍了吧。
    二人看著地上碎掉的水果盤子還有滿地滾吃剩下的水果，同時愣了愣，然後對看一眼，又同時抑製不住地笑起來。
    兩人放開手，莫塵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你這瘦身板挺有勁啊，我四個手指頭粘一塊兒，都快成雞爪了。”
    方煜也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有些紅痕，其他還好，忍不住挑眉，“別看我瘦，但是我有肌肉。”
    莫塵笑起來，“是嗎，給我看看，在哪兒呢。”他說著就要起身過來。
    “哎，哎，打住，”方煜趕緊製止，“大庭廣眾，注意場合，赤身裸體的有傷風化。”
    莫塵指著他，看他使勁縮成一團，倒好似自己真的是什麼登徒子，“你想什麼呢，我就看看你肱二頭肌，又不看你胸肌腹肌臀肌和其它什麼肌。”他笑得停不下來。
    方煜做出委屈的神情。他頓時笑得更厲害。
    等他笑夠了，方煜才伸展一下四肢，小白花形象頓時消失，對他說，“我什麼也沒想，就娛樂一下你，倒是你，你想什麼呢？”
    “想你的腹肌啊。”莫塵回答的無比順溜。
    方煜愣了愣，“想看啊。”他拋過來一個挑逗的眼神。
    本來隻是開個玩笑，莫塵卻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被迷惑了，“想啊，”他說。
    “那就想著吧。”方煜丟出這麼一句，就轉開了臉，顯得特別無情，然後莫塵聽見他感慨，“啊，今晚的月亮真是圓啊。”
    他抬頭看一眼像是被咬了一口的月亮，放軟地往身後一躺，抬手蓋住了臉。
    方煜斜眼瞧著他，笑得一團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