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了賬走出餐廳，莫塵往回看了一眼，方煜問，“怎麼了？”
    “你有沒有覺得…”莫塵偏頭看他，遲疑一瞬，又說，“算了，也沒什麼。”
    走到車邊，他笑著問，“今天要我送麼？”
    方煜忍不住發笑，“我先回去了，你路上開車小心。”
    莫塵看著他修長的背影，眉頭輕攏，想起方才在店裏，似乎總能感覺到隔壁桌偷窺的視線，如果在以前他隻會有一種想法，但是在經過昨晚楚瑾和邵恒那一出後，他好像多了一種想法。
    他攤開手掌，有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而此時背對而行的方煜，也看著手裏的玫瑰花…
    他們故作不經意，卻又顯得那麼心有靈犀。
    關於習慣，應該用什麼樣的時間標準來衡量？詞語解釋說它是積久養成的生活方式，所以莫塵姑且不把他的行為定義為習慣。
    接下來兩周，他依舊每天跟方煜去品嚐不同種類的早餐，他們相處自然，莫塵也漸漸習慣方煜偶爾對自己的不客氣。他們湊在一起對著手機討論有哪些東西好吃，甚至心血來潮在某一天相約早起倆小時，然後跨越小半個市中心就為了吃一碗據說是正宗老字號豆腐腦。
    “你吃出來有什麼特別麼？”
    “沒啊。”
    他們也會坐在路邊攤，點一碗阿婆的家傳餛飩，吃得一臉滿足。
    莫塵晚上下班會到方煜店裏待會兒，有時加班實在太晚就在車上隔著街道打個招呼，他從不擔心會看不見街對麵的人，因為無論多晚，水果店前，那個人總在。
    “我沒有刻意等你啊，我隻是對夜色愛的深沉。”
    有一次，在競標前一天，發現設計方案出了問題，設計部所有人加班到淩晨。
    莫塵開著車回家，除了昏黃的路燈，一排漆黑中有一家顯得特別明亮的小店麵，店門前還有一靜坐的青年。
    那一刻，他心軟的一塌糊塗，他明明，打了電話呀。
    周末的時候，莫塵也終於用上了方煜的外賣服務，方煜首次踏入莫塵的家，他沒有拘束守禮，莫塵也沒有抗拒排斥，領著他把方方角角都參觀了一遍，明明隻是兩室一廳，他們硬是參觀了一個多小時，莫塵給他看自己養的仙人球，方煜卻對他滿屋子書歎為觀止。
    最後方煜給出點評，“裝修不錯，就是布置不好，整體感覺太冷硬，而且廚房太空，顯得沒有生活氣。”
    周末他們也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去遠一些的地方尋摸好吃好玩的，莫塵在認真履行自己的承諾，帶方煜吃遍N市美食。
    至於方煜的水果店？
    不用擔心，這裏有兩隻自願留守的小朋友。
    期末考結束，宋燁煊總愛往方煜水果店跑，對此，方潔說，“在小方的水果店待著，總比在外瞎胡混或者在床上睡死強。”
    還有一隻也是剛剛考完試，鄭哥的女兒，鄭唯一。
    她跟著鄭哥往方煜這裏送了一次貨，就幾乎天天閑著沒事坐半小時地鐵往這邊跑。
    鄭哥對小掌珠的行為很不理解，“自己家不就賣水果的嗎，幹嘛見天兒的往別人水果店裏鑽。”
    鄭唯一小姑娘則回答的特別簡單粗暴，“因為方哥比老爹你好看。”
    於是，兩個小家夥年紀相仿，興趣相投，然後一拍即合。
    他們相投的興趣是這樣的……
    這是一個周末的中午，倆人坐在水果店裏吃午飯，這裏要說一下，自從那晚烤串事件後，方煜又買了個折疊小木桌，至於吃飯這個問題，別說鄭唯一，就是方煜，似乎也總是占便宜。
    一般來說，水果店裏的午飯晚飯都是靠宋家私房菜館解決，宋哥到點就會把飯菜給他們準備好，他們自覺去拿來吃。
    一開始方煜是沒這樣的，後麵漸漸熟了就自然演變成了這樣，一開始方煜是每頓按照每道菜的價格給錢的，後麵就變成了“我現在忙，你先吃著，有空再給。”
    直到宋燁煊開始到水果店廝混，方潔就說，“客氣什麼，這些菜都是給客人預定的做好後剩下的邊角料，就兩鍋鏟的事兒，我們開餐館的，每天剩飯剩菜那麼多，與其浪費了，你們幫著吃些不是更好。”
    她說的話雖然照顧之意居多，但也有一部分實情，於是方煜就不矯情了，想著月底再結賬…雖然可能隻是象征性的。
    好了，言歸正傳，兩隻小朋友在吃午飯。
    “那兩個男人又一起出去了。”小宋同學說。
    “知道他們去哪裏，做什麼嗎？”小鄭同學問。
    “那還用問，這個點兒出門肯定是吃午飯唄，昨晚我聽見他倆說要去吃日本刺身料理什麼的。”
    “你說他倆到底是不是一對呀。”
    “我覺得是，”小宋同學很肯定點頭，“方哥每次跟莫大哥待著的時候，他的眼睛都會特別亮，而且不管多晚，他都會等莫大哥回來再關店門，還有他們之間相處時流淌的那種氣氛，我覺得就跟我老爸老媽這種老夫老妻的狀態差不多，至於莫大哥…”說到這他又有些不確定起來，“有一點我就想不通了，我逮著機會問了莫大哥，他又說是方哥搬來這裏他們才認識的，這麼說來，他又似乎不是方哥要找的那個人。”宋燁煊咬著筷子，陷入思維的困境裏。
    鄭唯一也咬著筷子，卻是一臉神往，“不管他倆是不是，我都希望他倆是啊，長得比漫畫書裏的還好看，簡直配一臉呀。”
    宋燁煊鄙夷的看她一眼，“是不是在你們腐女的眼裏，天下就容不得直男了，見誰都想yy。”
    鄭唯一回了個白眼，“宋百萬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腐女也是有審美觀的好嗎，就你這長相，誰有興趣yy你呀。”
    “嘿，鄭小胖，你別人身攻擊，小爺這長相怎麼了，小爺這長相迷倒萬千少女！”
    話音未落，“宋百萬，你是不是瞎，本姑娘這麼纖瘦苗條，你說誰小胖呢！”鄭唯一拍桌而起。
    “就說你呢，咋地！”拍桌而起+1。
    兩人目光緊鎖，火花四濺。
    關於名字的由來是這樣的，某一次鄭唯一聽到宋媽媽親切地呼喊宋百萬時，對這個名字嘲笑了整整一天，宋燁煊懷恨在心，趁鄭哥有次送水果，乖巧地套交情，宋哥這個粗獷漢子哪知道孩子們心中的彎彎繞，況且又不覺得一個小名有什麼打緊的。
    於是，水果店內，有了二人時常怒發衝冠的現象。
    不過，這種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
    瞪視一會兒，鄭唯一揉揉眼睛，兀自坐下歎聲說，“他們倆到底是不是一對呢…”
    “唉…他們倆到底是不是一對呢。”宋燁煊也坐下跟著歎氣一聲。
    “不管怎麼說，你打探情報，別忘了隨時在微信群裏分享進展。”鄭唯一叮囑，她一般下午六點就得回家，那時候莫塵還沒回來，除了周末她少有機會看見倆男男的相處。
    宋燁煊有氣無力的嗯哼了一聲。
    一個微信群，就他們倆人，名字叫百萬唯一，至於為什麼不叫百萬小胖，要知道從某種角度來說，女生的戰鬥力向來不是男生扛得住的。
    不過不管這倆小家夥背地裏做什麼，說什麼，倆主角還是照常按著自己的節奏走。
    這天晚上睡覺前，莫塵照例躺在床上翻看網上關於各種美食的介紹和評論，想著這個他肯定喜歡，這個地方太遠，腦子裏安排什麼時間去哪兒吃合適，手指劃著劃著他突然頓住，才恍然發覺這兩周似乎過得太不真實了。
    心裏有期待有籌劃，曾經無處著落的感覺就被一個人的出現驟然填滿，就連總是擺脫不掉的躁鬱和疲倦，也似乎許久沒有出現，他的思維更多的是逐漸被一個叫小方的青年占據。
    他甚至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還是壞。
    自身的好轉固然可喜，可這種發展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得讓他在吃驚的同時覺得不安，他不敢想象，短短兩周的時間，能讓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放到中心的世界裏，然後好像所有的事件發生或者想法安排都首先想到他，他從不知道，自己以為無望的長達多年的生活模式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被徹底顛覆。
    就連站在人群裏，也不會如先前覺得格格不入的疏離，而是多了幾分自我的認同和關注的耐心。
    莫塵迷惑，如果繼續下去，自己會變得怎樣？
    這時手機振動了一下，響起短信提示音，他劃拉一下點開。
    會切蘋果的小方：明天早上要上班，咱們就去附近吃上次那家生煎吧，我要吃蝦仁餡的。
    莫塵對著屏幕不自覺勾起唇角，回複：好。
    很快那邊又回了過來：那你早點休息，晚安。
    莫塵回複：晚安，明天見。
    等了一會兒，那邊沒有再回複，他就繼續抱著手機吭吭哧哧刷美食。
    隨著漸漸相處，他們每天晚上都會發幾條短信，雖然大多隻是說些吃吃喝喝的平常話或者僅僅是互道晚安，但是隻要知道手機那邊有這麼個人就會覺得踏實和滿足，而且不可否認的是，這樣的發展雖是意料之外，但細細一品，又在不可抗拒的情理之中。
    所以，想那麼多做什麼，對這種變化，他最終選擇欣然接受。
    其實，他的變化，不僅是他自己發現了，身邊的人也早就感受到了。
    楚瑾首當其衝，最早的感受是在公司剛采購一批新的食品用具回來，比如新的咖啡碟咖啡杯點心盤水果盤什麼的，要知道楚瑾是出身豪門的貴公子，品味要求都擺在那，他公司所用的一應器具自然不會太差，都是很漂亮的瓷具。
    然後那一天下班，他看見莫塵“鬼鬼祟祟”把自己公司的財產一式兩套往紙箱子裏裝，接著若無其事抱著從自己麵前走過，他給出的解釋是，“廚房用具太少，先拿你的應應急，”還順嘴吐槽一句，“那個水果盤子我多拿了兩個好像沒有了，公司那麼多人，怎麼才買這麼幾個。”
    所以你當這些東西是市場大批發，一買買一打嗎！
    “你怎麼不把那個咖啡機搬回去，還有那個微波爐飲水機，幹脆統統搬回去好了，還有那個，那個…”楚瑾把茶水間挨個指了一通。
    “那些東西都是用過的，我看不上。”
    他絲毫沒認識到自己貪汙的錯誤，說的輕描淡寫。
    其實，畢竟一場朋友，要實在沒認識到也就算了。
    關鍵是你貪汙就貪汙吧，要不要這麼肆無忌憚明目張膽，活的老板就杵你跟前呢！
    楚瑾讓這個不要臉的氣的差點內傷。
    可與此同時，他心裏又難免吃驚，莫塵何時關注過廚房，關注過杯盤碗碟這些事了…不是因為這些隻是小事，而是因為這些對他來說，根本不可能存在他的意識裏。可以說，關注這些事的本身就是被他摒棄在生活之外的。
    所以，自己和邵恒才會為他那麼操心。
    然後是吃飯的時候，他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吃僅僅是吃，就像完成一件任務似的，他更多的是品嚐和感受，因為他會問一些問題，或者說些自己的看法。
    在這件事上，他多了主動，以前都是隨便自己決定，如今他會偶爾提出要到什麼地方吃，吃什麼，會對好吃與否表達一個態度，還會主動問自己N市有哪些不錯的餐廳。
    一開始楚瑾真的是以為撞鬼了，都準備去請個道士來給他做做法。
    好在邵恒理智的阻止了…之後楚瑾再想起什麼或遇到什麼好吃的，就會習慣性告訴他。
    再一個感受到莫塵變化的是公司全體同事，這種變化更多的是一種感覺，雖然還是那個長相，但就是莫名多了種同類的感覺，用設計部同事的話來說，“終於感覺到大魔王是跟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了。”
    其實現在用大魔王這個稱號已經有些不合適了，大概是沾染上了人間煙火，他的心似乎也從無欲則剛變得有容乃大，他變得包容很多。
    有趣的是莫塵在一周後主動提及撤掉辦公室鍛煉身體這一決定時，設計部同事還不願意了，他們覺得這樣有規律的運動對精氣神真的很有好處，大家互相督促共同完成才有動力，否則僅憑他們自己可堅持不下來，指壓板也完全不是難事，現在設計部不管男女同事都願意在上麵走上十分鍾，這十分鍾成了他們例行的早上看書時間。
    “而且真的可以消除疲勞，精力充沛，不信你試試。”他們這樣對其他人說，其他部門的同事也有些躍躍欲試，據說公司正打算要新添一批指壓板。
    總之這樣變化的莫塵無疑更添魅力，公司的一些女同事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對此，懂行的人則毫不留情的嗤笑，“醒醒吧愚蠢的人類，你以為人家無緣無故就從大魔王變成行走的荷爾蒙呢，肯定是遇到愛情，然後心甘情願心花怒放了，怎麼會讓你們白白撿了便宜去。”
    眾姑娘幡然醒悟，遂歇了心思，加入八卦大軍行列，沒事就愛探討一番能讓莫總監心甘情願怒放的究竟是個什麼品種。
    “啊，林氏那個項目終於塵埃落定，今天終於不用再加班了。”楚瑾倒在莫塵辦公室沙發上，發出幸福的歎聲。
    莫塵好笑地說，“你現在說這句話會不會有點不合時宜，明明上周五就落實了，你已經休息兩天了。”
    “那怎麼一樣，我感覺已經好久沒有披著夕陽回家了，”楚瑾凝視窗外，表現的特深沉，“所以我們待會兒出去嗨。”
    “你可以表現的稍微專業一點嗎，用這種表情說出這種話，你讓外麵準備給你披身上的夕陽怎麼想。”莫塵站起來收拾東西，把桌上看過的和沒看過的文件分類整理好。
    “反正今後還有的是機會，且讓他再等等”楚瑾也站起來，“及時行樂才是王道，今天必須好好放鬆一下，去酒吧怎麼樣。”
    莫塵走到他身邊，對他吐出兩個字，“不去。”然後往外走，準備下班。
    “喂，”楚瑾愣了片刻，叫住他，“你現在連酒吧也不去了，下了班就著急忙慌的走，去哪兒啊？”
    “回家。”莫塵腳步未停的走出辦公室。
    回家？！你騙鬼呢，你又不是頭一天有家，以前怎麼不見你這麼積極。
    這是楚瑾對莫塵變化的最大感受，熱愛的酒吧也不去了，變得特別戀家，晚飯也不跟他們吃了，一下班就要回家，周末也不加班不理他們的邀約了，要待在家。
    ……到底要不要請個道士呢？
    莫塵一路勾唇開車往回趕，他跟方煜約好了，要去楚瑾推薦的那家泰國菜嚐嚐。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這麼不湊巧，非不讓人家好好吃頓飯。
    前方巷子裏突然湧出幾個黑衣壯漢捂著一個男孩的嘴，然後按壓著飛快把他塞進路邊停靠的一輛麵包車裏。
    綁架。
    莫塵眯了眯眼，這條巷子他認識，通往前塵酒吧後門，這個男孩他也認識。
    那個唱歌的大學生。
    幾乎在電光火石間，他就明白了，然後追了上去。
    

    作者閑話：

    我不知道修改要求控製字數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