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了早飯出來，莫塵說，“我送你回去。”
    方煜看他一眼。“拐兩條街就到了，現在上班高峰期，你倒來倒去也不嫌麻煩。”
    “不麻煩啊。”莫塵無辜地說。
    “車麻煩。”方煜說，“你快去上班，遲到了，老板扣你工資。”
    莫塵笑了一聲，“真不要我送啊。”
    “哎，你看那小孩。”方煜忽然伸手指著對街。
    莫塵順著看去，一個嬰兒在推車裏正由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推著，他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忍不住轉頭問，“小孩怎麼了。”
    “他才需要監護人接來送去啊。”方煜擺出一副特認真的表情說。
    莫塵愣了愣，隨即被逗笑，“好吧，你是大人你驕傲，我不送你了。”他上了車，方煜站在邊上，他降下車窗說，“跟你一起吃飯很開心，以後還能一起嗎，我看這邊早點樣式挺多。”
    方煜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整個人都有些呆住。
    這樣的反應落在莫塵眼裏，就變成了另一種意思，他目光暗了暗，笑著說，“不想也沒關係，是我太唐突了。”
    他正要開車，聽見方煜說，“我當然想啊，隻是我在考慮，我們是AA製呢，還是輪流請客。”
    莫塵一愣，複又看去，車外的人表情似是有點苦惱，可他上彎的唇角無疑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不禁笑起來，“輪流請客吧，今天不算，明天我請。”
    方煜目送莫塵開車彙入滾滾車流，看清了他的車牌號，同時也不可避免地看清了BMW三個字母。
    他轉身往回走，一邊悠閑地欣賞目之所及的人和物，連垃圾桶也不放過，一邊在心裏感歎，記憶中的二傻忽然一躍成為成功人士，這真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
    楚瑾剛進公司，就看見幾個女同事在茶水間嘰嘰喳喳興奮地交頭接耳，不由疑惑地轉頭問，“我這個月有做出類似加工資或者發獎金之類的決定嗎？”
    “沒有。”邵恒一臉平靜地說出兩個字。
    “那在公司裏還有什麼值得高興成這樣的。”楚瑾嘖了一聲往莫塵辦公室去，邵恒沒再跟著去了自己辦公間。
    當楚瑾打開總監辦公室門的時候，看到一幅可以堪稱詭異的畫麵。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然後重新再看，畫麵依舊很詭異。
    他走進去，“我說外麵興奮成那樣呢，你今天穿這麼騷包幹嘛。”
    “我騷包？”莫塵瞥了一眼他的紅白格子襯衫。
    “你別看我啊，本少常年這種風格，高調慣了，倒是你，平時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堅持走黑白無常路線麼，今天怎麼穿的這麼…呃，清新脫俗。”他伸手拎了拎莫塵的襯衣袖子，仔細看了看更加驚訝，“不對啊，這件衣服你還留著呢？我記得這不是你大四那年買的麼，當時都沒見你怎麼穿，怎麼現在突然找出來穿上了，是幾個意思，舍不得那段青蔥歲月啊。”
    他覺得沒準莫塵對曲如心還存著什麼舊情，要不怎麼昨天剛提她要回來，今天這麼快就開始進入重溫當年模式了。
    莫塵懶得理他，眼神都沒施舍一個，依舊舉著手機對著自己臉，啊不，是嘴角，專心致誌揉來揉去。
    這時楚瑾聞到了什麼，扇了扇鼻子，嫌棄地說，“你辦公室什麼味兒啊？忒難聞。”他偏頭看一眼，忽然怪叫一聲，“你不是吧，屁大點淤青，竟然躲這悄悄擦藥油。”
    他難以相信，打架那晚的狠勁呢？身為男子漢的尊嚴呢？尤其是莫塵那鄭重其事的小心樣他簡直不能直視，“哎哎，差不多得了，剛才進來就舉著個手機照來照去，我還以為你轉性玩自拍呢，指甲蓋小傷你至於這麼小心翼翼麼，就算有誰要回來，你這又不會毀容。”
    莫塵終於放下手機，“看來你這幾年專業真的退步不少，測量目光太差，應該是拇指肚大小。”
    楚瑾翻了個白眼，“不要用這種虛假玩意來評判我的專業，我有量尺，需要目測這麼不靠譜嗎。”他把早餐盒丟在桌上，“快體驗一把現世報，看你還怎麼吃得下去，可憐我家小恒的絕世廚藝啊，白瞎了。”
    莫塵看了看便當盒，又掛著一抹笑一直盯著楚瑾看，直把他看的幾要摔門而去，才伸手把便當盒往旁邊撥了撥，說，“不用了，絕世廚藝你留著欣賞吧，我已經吃過了，而且，以後你都不用給我帶早飯了。”
    不知道他說這話的語氣應該理解為炫耀還是揚眉吐氣。
    楚瑾也沒心思研究這些小細節，因為他吃了一驚。
    他知道莫塵在這個城市除了他和邵恒這兩個朋友幾乎沒什麼親人，而且他在國外就知道這人一把年紀了還跟小孩似的不好好吃飯，他懷疑隻要不是餓得快死了，這人都想不起人還要吃飯這回事，沒辦法，就隻好一日三餐地照顧著，帶早飯，一起吃午飯和晚飯，幾乎三年都是這麼過的。
    現在他突然提出來要自己吃早飯，巨嬰居然也有長大的一天，這還不夠讓人吃驚麼！
    “你怎麼突然想通的？”楚瑾麵色複雜地問。
    “可能是重新發現了人間煙火的真諦。”莫塵笑了一聲說。
    “是什麼？”
    “原來吃飯真的是可以讓人心情愉快。”莫塵說。
    楚瑾看著莫塵的笑，一時覺得有些恍惚，即使已經認識將近十年，他幾乎從沒見過這樣的莫塵，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大概就如他所說，多了一些人間煙火的真實。
    他倒是好奇起來，“怎麼個心情愉快法？”
    莫塵笑著看他一眼，“渡己不渡人，告訴你，你也未必能感同身受。”
    就是不想說唄！
    楚瑾嘖聲，“行吧，你自己在這愉快著，這飯盒我就先拿走了，以後都不需要了是吧，那真是太好了，省了我家小恒不少事。”他拎起飯盒就準備走。
    “楚瑾，”莫塵又忽然抬頭叫住他。
    這一聲太鄭重，聽得楚瑾一怔，下意識頓住腳，“怎。怎麼了？”
    “你覺得這世上有一見如故麼？”
    如果不是他此時的語氣太認真，楚瑾真的要懷疑他今天進辦公室遇見的其實是一個假莫塵。
    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個人行為都太反常了，現在連問的問題都這麼…不可理喻。
    他暗歎，不可理喻也得理喻啊，楚瑾輕聲笑了笑，“有吧，性格相仿，誌趣相投。”
    莫塵卻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是…怎麼說呢，”他臉上出現困惑，“明明不認識，卻心生親近好感，對方更是奇怪，言語間熟稔自然不說，竟然連喜好偏愛他似乎也了如指掌。這種情況…”他看著楚瑾，“你能明白麼？”
    “明白。”楚瑾很是鄭重的點頭，“不認識是吧，了如指掌是吧，我覺得這不是一見如故。”
    “是什麼？”莫塵問。
    “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趕緊回去檢查一下家裏有沒有被安裝監視攝像頭。”楚瑾一本正經地說。
    二人對視了幾秒，莫塵忽然扶額揮手說，“行了行了，你走吧。”
    “別啊，開個玩笑嘛，”楚瑾倒是不忙著走了，手撐在辦公桌上微微前傾，“說說，你和誰一見如故了。”
    “不關你事。”莫塵又恢複了他高冷的樣子。
    “嘖。”楚瑾搖頭，“說出來我幫你分析一下呀。”
    莫塵瞥他一眼，“就你，能分析出什麼，我不需要你到我家拆攝像頭。”
    “一點都不幽默，”楚瑾撇撇嘴站直身子，說，“這不是一見如故，照我的經驗來看，她可能暗戀你並偷偷觀察了你很久，”莫塵毫無波瀾的目光瞥過來，他嘖了一聲，又說，“當然，鑒於你的心態也很奇怪，這種說法沒什麼說服力，就隻可能是你們以前認識，你之前不是忘記一些人和事嗎，所以了。”楚瑾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看著他。
    “如果不是呢。”莫塵說。
    “那就沒辦法了，”楚瑾攤手，“隻能是出現靈異了。要不是你們可能在某年某月的夢裏見過，醒來忘了個幹淨，要不就是，什麼前世今生，輪回轉世什麼的，這太扯了，我反正不信，你信麼？”
    莫塵揉了揉眉心，“我相信科學。”
    “那就是了，排除一切不可能，”楚瑾做了個柯南的動作，“真相隻有一個。”
    莫塵愣了愣，神情若有所思。
    楚瑾回到自己辦公室，邵恒看見他手上的便當盒，問，“莫塵不在？”
    “在啊，”楚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開便當盒拈出一個蝦餃吃，“通知你個好消息，以後你可以省事了，他不吃你早餐了。”
    邵恒皺了皺眉，“他的胃？”他們當初之所以發現莫塵沒好好吃飯，就是這人胃病複發，痛到了醫院。
    “你放心吧。”楚瑾還在吃，百忙之中朝他揮了揮手，“他不是不吃，大概是要跟他那什麼一見如故的培養感情。”
    邵恒聽得雲裏霧裏，不過對一些超出範圍的事他並不關心，他去茶水間衝泡了一杯奶茶過來。
    楚瑾看一眼上麵的大嘴猴，端起來抿了一口，巧克力味，他的最愛，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歎息說，“你算是對我了如指掌麼？”
    邵恒掏手帕的動作一頓，“怎麼這麼問？”
    “阿莫說他遇見一個不認識的人卻對他的喜惡似乎了如指掌。”楚瑾說。
    “不可能。”邵恒把帕子遞給他，直接否定，“沒有長時間的了解接觸，不可能。”
    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就算長時間接觸，沒有把對方時刻放在心上，也不可能。
    楚瑾接過帕子擦了擦糊了一嘴邊的奶泡，點頭認同，“我也覺得不可能。”不過轉眼他就高興地說，“管他呢，不用給阿莫帶早飯，明天的水晶包我要多吃一點，以後終於沒人再跟我搶了。”
    “一直就沒人跟你搶。”邵恒說，盡管還是沒什麼表情，但語氣中卻透出一絲寵溺的無奈。
    “那不一樣，雖然他人是沒跟我搶，但他的存在就是一座警示碑，時刻提醒我不能多吃，關愛病號，人人有責。”楚瑾一手喝奶茶，一手擦奶泡，還不時拈一個蝦餃吃，看起來愜意無比。
    邵恒看著這樣的他，微不可查的彎了弧度，他轉身退了出去。
    這樣就足夠了，在他身邊，讓他時刻覺得高興。
    

    作者閑話：

    我是原創呀，我真的是原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