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入雲的DC大廈，都市精英白領往來其中，每個人都裝扮得體散發出幹練十足的氣勢。
    上升的電梯在二十層停靠，梯門一開，俊朗挺拔的帥氣男人走出來，無可挑剔的完美身材，即使白襯衫黑色休閑褲的簡單搭配，也被他穿出賞心悅目的味道來。黑色皮鞋踩在鋥亮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撞擊聲，前台姑娘抬眼，瞬間從位子上彈起，精神十足的致禮，“莫總監。”
    被叫做莫總監的男人頓了頓，淡淡掃視過來，前台姑娘心虛的笑著，悄悄把台上的手機往裏掩了掩，好在他隻嗯了一身便繼續抬步往裏。
    前台姑娘籲了口氣，暗道自己倒黴，心想好不容易快挨到下班時間反正也沒什麼事正掏出手機打算刷刷微博，怎麼也沒料到能被公司的大魔王撞個正著，又不免慶幸還好今天大魔王沒有發難。
    不過大魔王不是出差了嗎，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來公司？
    整個設計部的同事都是這個想法，大魔王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公司？
    莫塵走進設計部所在的區域時，幾乎所有人都呈現一副懶洋洋的狀態，要不是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要不就是在千篇一律的看手機，完全有負他們社會精英的名號，他抱臂倚在牆上靜靜欣賞。
    過了一會兒，有位同事不巧抬眼率先發現他的存在，嚇得手機一摔還顧不得撿，立即起身誠惶誠恐問好，“總監好。”他發誓他此刻無比希望自己其實是個瞎的。
    這一聲，猶如平靜的湖麵投入一塊巨石，頃刻間驚濤駭浪，摔手機成了連鎖反應，椅子發出哐哐的移動聲，大家挨個排排站好問安，心虛的同時又有那麼一點小慶幸：還好不是我一個，還好有大家。
    更有趣的是養神到睡著的同事做了噩夢猛然驚醒，正篤定是夢鬆了口氣的同時看見周圍站立垂頭的統一姿勢，尋到源頭一下對上大魔王深不見底的漆黑雙眸，立馬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起立站好，身體搖晃意識還未完全回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怎麼夢裏的情境跑到現實來了。
    莫塵放下手臂站直身子，神色莫辨的挨個掃視一眼，大家頭垂的更低，低沉的嗓音隻吐出一個字，“坐。”然後就徑直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大家原地麵麵相覷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坐下半個屁股，卻扭來扭去如坐針氈，忐忑等待即將到來的審判，他們可不會天真的認為這件事能被輕易揭過。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麵前的電腦同時發出輕輕的提示音，聽在眾人耳裏卻仿若一記重錘，定定盯著麵前不斷閃爍的圖標，作半天心理建設後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顫著手點開麵前的群發信息。
    設計部的各位同事們，你們好。
    半月未見，適才觀諸位肢體懶散，神色萎靡，似是缺乏康健之故，作為直接領導人，自責之餘反思之下認為此事該鄭重以待，故決定自明日上班起，凡設計部員工男士每天俯臥撐二十，女士…暫待。
    場地有限，勉力為之，望諸位積極響應。
    祝，早日強健體魄，精力充沛。
    看到這，大家想哭的心都有，果然在大魔王這沒有法不責眾之說，女同事們鬆口氣之餘又感覺頭頂懸了一把大刀，不上不下折磨死人，辦公室安靜一片，各自欲哭無淚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有個聲音弱弱地問，“總監算咱們設計部的員工麼？”
    話音剛落，遭到大家的集體白眼。
    難道我們不知道總監是咱們設計部的總監嗎，關鍵是你敢去叫總監做俯臥撐嗎！你敢嗎！
    這位仁兄仿佛聽到周遭同事們的呐喊，乖乖的垂頭不語，用實際行動表示我不敢。
    此刻，眾人心中最後悔的就是不該在大魔王不在的時候放鬆警惕任由自己墮落，不過好在，這次的懲罰還不算慘無人道，畢竟是真的對身體健康有所幫助。他們這些人平日不是在畫設計圖就是在準備畫設計圖，也確實疏於鍛煉，有這麼個掉下來的鍛煉機會其實也還不錯。
    就在大家紛紛自我安慰準備將一切看開的時候，電腦提示音又響了起來，這次倒沒有先前的忐忑摸上鼠標順手就點開了，然後…
    就受到一萬點暴擊集體石化了。
    整個辦公室裏大家表情一致，死死盯住麵前的電腦，短暫的不可置信後一副生無可戀表情。
    然，身體有恙允許告假，無法成立為工作懈怠之借口，今日之事不可姑息，作出決定如下，望大家引以為戒。
    三位組長趙工，錢工，孫工，不能以身作則，關於此次事件的兩萬字手寫總結明天我要看到。
    其他組員各一萬字交由各自組長審查。
    另：既然諸位很閑，推薦《世界建築大師名作圖析》，月底總結大會，屆時請諸位暢所欲言。
    辦公室終於打破寂靜，哀嚎聲一片，什麼總結，這不就是變相的寫檢查嗎！還是手寫…讓一群學建築設計的還大多是理科生寫一萬字檢查不如讓他們去死，還以為這次大魔王心慈手軟，原來真正的苦難在這裏…
    三位組長互相對視，苦笑著歎了口氣。
    他們三位都是國家一級注冊建築師，不到四十的年紀，也算行業裏的佼佼者，當初選擇到CJ建築設計事務所工作，不過是看中其後楚氏集團的強大背景，楚氏集團財力雄厚，是當之無愧的N市首富，更重要的是其在建築領域涉足很深，手中資源自是不必多說。
    那時公司剛起步，他們三人資曆最深，被手下的人仰慕著，誇讚著，便忘乎所以的生出一種優越感，直到從美國空降一位設計總監，他們才真正嚐到挫敗的滋味。
    其實一開始，三人是不服氣的，不止他們，幾乎公司所有人都在悄悄議論，建築行業是很認資曆的，這位新來的總監看上去年紀輕輕，恐怕連考證的資格也沒吧，雖然長得帥，但帥有什麼用，不過虛有其表的花架子，看著好看罷了，後來知道其是老板在美國的大學同學，心中就更為不屑，都道原來是靠關係上位的。
    因為老板的關係，大家明麵上不敢說什麼，但任誰被一個不如自己的人壓在頭頂心中都難免不舒服，這三位也是，在工作上明裏暗裏跟新來的總監較勁，臉上就大寫的幾個字，我不服！
    這位總監也沉得住氣，一臉淡然每天該幹嘛幹嘛，直到市政府一個規劃新區的項目公開招標。這三位自然使出渾身解數要拿出最完美的方案，最後新來的總監設計樣圖一展示，無論是整體布局，還是單個建築的外觀設計，無一不讓人歎服到甘拜下風，他們引以為傲的資曆在新來的年紀輕輕的總監麵前隻剩下自慚形穢。
    後來競標的時候，他的設計方案果然大放異彩，他們公司第一次在不依靠楚氏集團的情況下獨立拿下這麼大一個項目，拋開楚氏集團的外衣，被業界所熟知所接納，這位年輕的總監功不可沒。
    也正因為如此，這三位心服口服，摘下有色眼鏡重新審視這位總監，才發現他真的能力超群，不僅在專業方麵無可挑剔，在領導上麵也頗有一套，他看人眼光近於毒辣，知道誰和誰配合效率會更高，知道誰哪方麵不足，和誰搭配能夠互補，設計部在他的帶領下，工作效率出奇的高，幾年下來，CJ建築設計事務所在業內聲名鵲起，一躍成為建築設計行業的新星。
    後來，大家慢慢了解，這位總監在美國也不是那麼籍籍無名，上大學時其設計作品便很得導師青睞，不止一次發表在校園學術周刊上，後來讀研更是申請到美國建築係NO。1的高等學府，在求學期間已經在導師的帶領下參與了一些大工程的設計，後來連美國SOM建築設計事務所也向其伸出橄欖枝。至於這位總監為什麼拒絕這麼好的工作機會，不顧導師的盛情挽留毅然歸國，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大家為他的經曆驚歎不已的時候，這位年輕的總監似乎總在刷新大家對他的認知，兩年之後輕鬆考下一注，驚呆了無數人的下巴，要知道，有的人也許一輩子也考不下這個證的。
    俊朗的外表，出色的能力，無不在彰顯著這位總監的卓爾不凡，公司裏的未婚女同事們無不心存遐思，男同事們無不羨慕嫉妒恨，不過有的人總有辦法讓你對他的情緒隻有一種——敬畏。
    這位總監有時候嚴苛到幾乎不近人情，他從不浪費多餘的時間唇舌相向，一般犯了錯的人有兩種處理方式，情節嚴重的卷包袱走人，情節沒那麼嚴重的視情況而定，看他老人家心情，讀讀專業書，寫份上萬字的讀後感，畫畫設計圖，重複畫到你想吐，都是家常便飯。
    不過他對設計上遇到難題的同事又似乎無限寬容，有時候甚至耐心的像學校裏的授業老師，總之，隻要你不犯錯，他就是一個好領導好上司甚至是精神上的好知交，一旦犯錯，就毫無情麵可講，簡直讓公司裏的同事又愛又懼。
    莫塵往後倚靠在辦公椅上，閉目按揉眉心，他出差這半個月幾乎都在工地上度過，說不累是騙人的，可他不想回去，幹脆直接將車開到公司來。
    辦公室門被推開，敢在這個時候來找他，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誰。
    “有事？”他未睜眼，淡淡地開口。
    來人嘖嘖出聲，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審視一會兒，說，“真該讓外麵那群哀嚎的小可憐們看看他們總監現在這幅樣子，看你還能不能罰的那麼理直氣壯。”
    “你來說情？”莫塵睜開眼，淡淡注視麵前漂亮到囂張的豪門公子，氣勢絲毫沒有因為仰視而落於下風，“你不要忘了，這是你的公司，他們都是你的員工。”
    楚瑾聳了下肩，繞到一旁沙發坐下，大爺的敞開往後一仰，翹起二郎腿，“我當然知道，吸血鬼老板嘛，當然希望我的員工能時時刻刻給我創造價值，但是，我親愛的大魔王，設計部的小可憐們剛剛加班加點拿下商業街那個項目，一個個熬得跟兔子一樣，這個時候放鬆一下也情有可原吧。”
    “你是說楚氏集團那個項目？”莫塵十指交叉放在辦工作上，“我認為拿下這個項目並不是難事。”
    “你什麼意思，”楚瑾眯起狹長的眼，“你的意思是我用關係走後門。”
    “我並無此意，”莫塵平穩地說，“但不可否認，即使你什麼都沒做，你身上多出來的楚氏集團二公子的光環已經注定你比別人要多一分優待。”
    “嘖，無趣。”楚瑾聽見他這麼說，也懶得爭辯，放鬆自己重新倒在沙發上。
    他就是厭煩這樣的生活，雖然被眾人熱情簇擁，但熱情的理由卻不是他本身，而是他身上楚氏公子的標簽還有身後楚氏集團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這樣的生活久了，他差點產生幻覺，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廉價的承載品，他一個以自我為中心囂張慣了的大少爺怎麼可能接受這麼荒謬的自我定論，趕緊打包行李從楚氏逃出來擁抱外邊的繽紛世界，事實證明，他的決策果然是對的，雖然偶爾還是被楚氏強大的特效光芒波及，但好歹還是屹立世間的錚錚男兒漢，內心世界如同萬裏長城永不倒。
    不過其他人顯然不是這樣想。
    “出身顯赫有什麼不好，許多人想而不得，你這樣一副上天虧欠了你的抱怨態度我倒是不能理解。”莫塵說。
    楚瑾優雅的翻了個白眼，“如果你從小到大無論到哪都有保鏢時時跟著，就怕哪天突遭意外被人綁架，如果你從小到大無論交多少個女朋友，最後都會演變成家庭背景大揭秘的戲碼，如果你從小到大無論出席什麼樣的場合，都會被親切問候兩句，你爸爸好嗎，你爺爺好嗎？你還覺得這樣顯赫的生活很好嗎。”
    莫塵沉吟，片刻後對他說，“好事不可能讓一個人占全，不過客觀來講，你的這些苦惱對真正飽受生活磨難的人來說根本微不足道。”
    楚瑾看著他不置可否的哼聲。
    他笑了笑，說，“與其讓我對你的豪門生活小煩惱產生共鳴，不如跟我說說你從小到大到底交了多少女朋友。”
    楚瑾頓了頓，“你真的想知道？”他拋過來一個魅力十足的眼神。
    “洗耳恭聽。”莫塵笑著說。
    “那說來就話長了，”楚瑾抱胸仰望天花板，一副回憶的神情，“得從幼兒園說起吧，想當年，本少號稱全園最帥，沒有之一，上到老師阿姨，下到可愛小蘿莉，沒有不為本少魅力折服的，都追著喊著要做本少的女朋友，那時…”
    這樣說下去怕是永遠也說不完了。
    “好了，”莫塵搖頭好笑地打斷他，“不用挨個說你的情史，說個數量就可以。”
    “數量啊，”楚瑾對不能炫耀自己的個人魅力十分遺憾，嘖聲，擺了擺頭，隨意地說，“數量我也數不過來，反正至少得從這排到底下大樓門口吧。”
    太誇張了，莫塵審視他半晌，不過就他長相身份而言，似乎也不無可能，他失笑說，“看來被你糟蹋的姑娘確實不少。”
    “糟蹋？”楚瑾仿佛聽見一個特別好笑的詞兒，“她們在有生之年能跟我這麼優秀的男人談場戀愛，多少人羨慕還找不著地兒，再說，我也沒虧待誰，大家你情我願，你怎麼不說她們糟蹋我啊。”
    這話忒不要臉，莫塵笑了一笑，拿起桌上堆積的文件看起來，不再聽他胡扯。
    “你要不要這麼愛崗敬業，”楚瑾看著他動作，無聊撐著下頜說，“不愧是以身作則的好上司，就衝你這馬不停蹄的工作熱情，那些檢討他們寫的也不冤。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再說，我這樣，身為老板的你不是該感到欣慰嗎，”莫塵頭也不抬，飛快掃視文件的內容，一邊說道，“我並不是想懲罰他們，隻是他們太浮躁，我希望他們能清楚，階段性的勝利固然可喜，但遠未達到無可顧慮的皆大歡喜地步，現在放鬆未免太早，再則，嚴謹的態度是身為建築師必須具備的職業素養，他們可以疲憊，但上班時間絕不應該懶散。”
    楚瑾看了他一會兒，說，“這番話真應該讓外麵那群人聽到，你也不會落得個大魔王的稱號了。”
    “我並不在意。”
    “也對，”楚瑾嗬笑了一聲，“你的人生向來百毒不侵。”
    莫塵翻閱的動作頓了頓，眸子裏閃過一絲晦暗不明。
    “對了，你這次出差還順利嗎？”楚瑾又問道。
    莫塵吐出口氣，“還好，”他說，“是圖紙上有幾個地方不好做，我現場看了看，稍微改動一下就好。”
    楚瑾點頭，又忽然疑惑求解，“你說一棟縣政府辦公大樓非要走國際化路線是什麼意思，不就一辦公的地方，不僅要體現東方傳統文化的莊嚴含蓄，同時還要蘊含西方特色的炫目張揚，他們到底怎麼產生這種奇特想法的。”
    莫塵笑了笑，不作評價。
    楚瑾一個人自說自話也沒意思，抬手看了一下腕表，6：10分，該下班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慵懶地抻了抻四肢，說，“別說我不講義氣，我請客，前塵，去不去？”話音剛落，他又自顧笑了一聲，轉身朝外走，“差點忘了，這種聲色場所的邀約，你向來不會拒絕，樓下見。”
    莫塵聽見楚瑾對外麵設計部的同事說，“行了，抬起你們驕矜的頭顱，下班吃飯吧。”
    外邊隨之響起一陣悉悉索索刻意壓低的聲響。
    他轉頭看向窗外，世界整個侵染在夕陽的餘輝裏，紅色殘陽，終將迎來沉落的那一刻，這是天地運行的軌跡，一天又一天，黑白不斷書寫輪回，以光為界，是規則，是無可抗拒的宿命。可是，如果有一天，黑白失了光的銜接，宿命被打破，萬物陷入混沌不辯始終，這個世界該何去何從。
    正如人的生命失去時間的完整，生死輪回失去宿命的意義，無處尋始，何處為終，那麼，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褪去冷靜沉著的外表，莫塵的目光變得迷茫，我不是不會拒絕，隻是無從找尋。
    

    作者閑話：

    大家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