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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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森淼怎麼也沒有想到,到北京領了大獎回來的柳依竟像變了個人似的,每天不是催著自己完成策劃案就是趕著自己快收工,好像她整個人都在跟時間賽跑,令自己感到異常不解。
“姐,你這是怎麼啦?”在完成一天的采訪任務後,小邱終於忍不住了,“這是獲了國家級大獎、打了雞血了呀?”
“嗯,什麼意思?”柳依忙著收拾手頭上的資料,然後將桌上的“愛喜”和ZIPPO扔進坤包,準備即刻走人。
“不是啊,這兩天你反常得厲害,老是一副匆匆忙忙、焦慮不安的樣子!”
“我有嗎?”柳依反問。
“有!你沒意識到?!”小邱直視著柳依,似乎猜測到了什麼,“難不成台裏又交給你什麼特殊任務了?”
“沒有!”柳依果斷地回答,然後目不轉睛地望向窗外,頓了好久才自言自語道:“我想去查查我的身世……”
柳依的回答完全不在“點”上,小邱一時語塞,錯愕地看著柳依。
柳依微微一笑,衝著小邱轉過臉來,意味深長地說:“我是孤兒,你不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台裏幾乎都知道……可你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嗎?”
柳依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所以我想去趟寧波,我是在那裏的孤兒院長大的。”
“那就去啊!”
“可是……”話到嘴邊,柳依又吞了下去,在還沒有弄清自己為什麼能看到過去未來之前,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她也無法想象自己坦陳有“特異功能”後,別人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自己,於是,她隻好搪塞了一句,“可是,我挺猶豫的。”
“猶豫什麼呀……怕自己是私生子,還是怕自己是被拋棄的?姐啊,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在乎這些呀!你現在有錢、有房、有車、有工作,條件不要太好哦!那……你怕你找到了親爹媽,他們會賴上你?”
“什麼呀,亂七八糟的!”柳依被小邱逗笑了,沒好氣地白了小邱一眼。
“那就去找唄,都沒見過你跟丟了魂似的!”
開往寧波的動車飛馳向前,柳依卻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滿腦子都是兒時孤兒院的記憶……
那時的孤兒院並不是現在人們想象中的有院子有洋樓,而是政府劃分了舊時大戶人家的部分宅邸,將一個前廂房、一個後廂房外帶著一個亭子間借作孤兒院用,然後在大宅的側牆上開扇木門,以便孤兒院的人員進出。幼小的孩子就在前廂房大敞間玩耍、睡覺,比較大的孩子白天會去附近的學校上學,後廂房偏小,是幾個阿姨做菜、洗衣,處理日常的地方,而位於樓上的亭子間,就是大孩子晚間睡覺的所在。柳依進入孤兒院時還是個小娃娃,所以一直由阿姨照看著睡在前廂房的大敞間,可是每次看到大孩子們洗完腳,穿著襪子,排隊上樓的樣子,柳依就會心生羨慕,向往著哪天也能踩上“吱吱”的樓板,睡到大通鋪去。在柳依當時幼稚的想象中,料定那大通鋪必是滿地的被子和鋪蓋,孩子在上麵嬉戲打鬧、熱鬧非凡。後來自己念了高小,終於得償所願睡在了大通鋪,可是伴隨而來的竟是失望,樓上並沒有滿地的鋪蓋,有的隻是三張高低床各占牆一邊,六個大孩子各睡各的,阿姨們更不許嬉戲打鬧。而每段時間,都會有不同的大孩子在這裏進進出出,多則六個人擠滿一間,少時便隻有柳依一人。後來柳依才知道,走了的大孩子有的是去初中住校了,有的在街道落實了工作,而有的則是被領養家庭帶走了……柳依是不願意被領養的,所以她一直在政府的補貼下念書學習,最後還是憑著自己的勤奮努力,半工半讀完成了大學學業。如今,往昔已被時間的巨輪碾壓得隻剩下碎片,留下的僅是兒時每晚木梯上“踢踏踢踏”、“吱吱嘎嘎”的聲音。
穿過高樓鱗次櫛比的城市街道,顛簸在寧波遠郊小鎮的崎嶇小路,柳依的目的地即在眼前。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到你說的地方了!對不起啊,街麵實在太窄,開不進啦!”出租車司機帶著歉意向柳依指明了方向。
手裏攢著寫著孤兒院地址的紙片,柳依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鬥轉星移、世事滄桑,兒時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如今已是麵目全非。
柳依沿著司機指示的方向往西麵僅有的那條馬路走去,腦海裏努力搜索著曾經熟悉的印記。
路越走越窄,從兩邊的建築物上完全找不到當年的曆史痕跡,“這一帶都是私宅,前幾年說是要拆遷,所以不少人家都趁早建起了小高樓。”司機的話音猶在耳邊,所以柳依也並不驚訝,隻是依著地址一個一個詳細辨認著門牌號。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柳依的腳步也越來越焦急,記憶中的大宅始終沒有出現,一時間,柳依真的害怕老宅或被拆除,畢竟她離開這裏已經近十年了。
正在彷徨間,柳依的左前方突然出現了一棟古韻濃重的青石建築,層層疊起的烏瓦、兩頭高翹的單簷、肅穆的銅質大門以及青苔斑駁的牆麵,無一不在向柳依證實,這,應該就是記憶中的孤兒院!
柳依的心髒急速地跳動著,思緒如潮水般翻湧。
是啊,自己從小就是從宅子破開的邊門出入,正門是什麼樣子,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可是單從外觀看,它真的很像當年的樣子。柳依一邊回憶一邊朝宅子旁邊的胡同走去,她要去印證一下那扇木門!
可是急匆匆地繞了一圈,柳依始終沒有看到記憶中的那扇門,怎麼會這樣?那我到底來對了沒有啊?!柳依心生疑竇,竟發現自己已是大汗漓淋。
整整花去了十五分鍾,柳依又站在原來的銅門處,知道自己必須找人幫忙了。
柳依扣響門輔,“咚咚……”銅門處傳來深沉而綿長的低音。
然而裏麵並沒有什麼動靜。
“咚咚咚……”柳依更加用力地扣了三下,依然金屬撞擊的聲音回蕩在周圍。
良久,從門內傳來了一個破鑼般嘶啞的女音,“誰呀?”
銅門緩慢地隙開了一條縫,一個身材矮小、頭發灰白的老太太露出了半張爬滿皺紋的臉。
“你找誰啊?”老太太謹慎地扶著兩邊銅門,抬頭看著柳依。
“啊……”柳依對這張陌生的臉頗感意外,心想著這老太太怕是有七十歲了吧,“奶奶,您好!我想問問,這裏以前是不是一個孤兒院啊?”
“什麼?”顯然老太太有些耳背。
“我說,這裏以前有沒有一個孤兒院?!”柳依提高了音量,放慢了語速。
“孤兒院?”老太太低下頭想了想,複又望向柳依,“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早關了!”
柳依心中石頭落地,至少她知道找對地方了。
“那您知道孤兒院搬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
柳依料定會有這樣的事,並不氣餒,畢竟這是自己“尋根”的唯一線索,她是不會就此放棄的,“您是這宅子的主人?您一直住在這裏?”
“對呀,十多年前政府把房子還給我們,我們就全都搬回來了呀!”夏末午後的陽光依然曬得人汗涔涔,一陣熱風吹來,老太太竟顯得有些顫顫巍巍。
“可孤兒院裏還有幾個孩子啊?他們不是沒地方住了?!”
“這個我們又不用管的咯,房子本來就是我們的……你還有啥事情啦?”老太太似乎對柳依的反應有所不滿,話語間已有關門謝客的意思。
柳依見此情景,自是有些心慌意亂,急切地將手放在了門輔上,“那附近還有什麼人知道孤兒院的去向啊?!”
“你到底是誰啊,這麼東打聽西打聽的!”老太太不客氣地將柳依上下打量了起來。
柳依心下責怪自己心太急,竟忘了自報家門。
“我是以前孤兒院的孤兒,想拜訪一下原來照顧我的阿姨。”柳依微笑著回答。
一聽此言,老太太緊繃的臉頓時鬆弛了下來,嘴上也和氣起來,“噢,是這樣啊……你要說清楚的呀!孤兒院現在在哪裏我不知道,但我曉得後巷的宋根娣是在孤兒院幫過忙的!”
“後巷?!”柳依的眼前閃過一道曙光,“是幾號門牌?”
“門牌我也不曉得,我們是不與他們來往的。”老太太的話裏透著輕蔑,她開大了一點門,露出了身後寬敞的天井,然後又給了柳依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不過我聽說幾年前宋根娣就已經死了,因為她以前在這裏住過,所以我還是留意過她的,人胖胖的,說話麼大嗓門,力氣看起來也蠻大……”
老太太開始在那裏絮叨,可是柳依已經聽不下去,既然人死了,那麼就意味著自己尋找身世的線索中斷了……可是不能夠啊,太多的未知之謎在自己身上發生,自己必須去解開謎底啊!
柳依向老太太問清了後巷的具體走法,沿路尋人打聽到了宋根娣的家。
與剛才的高亭闊院相比,宋根娣的家完全是另一幅景象,低矮的平房隱藏在胡同的深處,看不見窗戶,隻有一扇很紮眼的天藍色的木門將柳依擋在門外。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人,麵色青白,明顯是沒睡好的樣子。待柳依說明來意,他衝著裏屋喊了一聲“喂,找你的!”就轉身不見了,隨後從他消失的那間屋裏傳來了電腦遊戲的聲音。
“誰找我啊?”從裏屋走出了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上身一件泛黃的的確涼短袖衫,下身一條家常睡褲。
被西照的陽光曬得悶熱的堂屋顯得異常逼仄、壓抑,雖然東邊的窗戶敞開著,卻感覺不到一絲舒暢。柳依向宋根娣的丈夫做了自我介紹。
知道是老婆年輕時帶過的孤兒,老頭兒顯得異常興奮,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你就是那個最有出息的姑娘啊!”老頭兒似乎對柳依頗為熟悉,他打量了對方一番,然後笑嗬嗬地給坐下的柳依倒了杯水,“我老婆以前常說的,你這個小姑娘很特別,人家孩子都巴望能有領養的人家,你呢,就是有人家要也不去,死活哭著不肯去。”
“倒真是這樣,從小我就是這麼想的。”柳依淺笑著說:“叔叔,之前阿姨有沒有說起過我是怎麼被送進孤兒院的?還有她知不知我的父母是誰啊?”
“這個啊……”老頭兒細想了一會兒,望著柳依直搖頭,“沒有說哎……到孤兒院來的麼,都是無父無母,更沒有親戚的,再說,我老婆也是半道上去幫忙的,幫了三年就不做了,估計你都不記得她了吧?”
柳依聽聞此言,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回答說:“確實,那時小,隻記得身邊的夥伴在變,阿姨沒幾年也會換,所以麵孔都記不起來了。”
話說到這裏,一個疑問卻在柳依腦裏一閃而過,“可是,阿姨她怎麼能記得我呢?”
“啊……這個啊!”這回輪到老頭兒疑惑了,“上回不是有個男人找我老婆聊了半天麼,你不是那個男人說的那姑娘?”
“哪個男人?什麼時候來的?!”一聽之下,柳依惶然。
“就是我老婆去世前一年呀,他自稱是那個姑娘同事,哦,說是什麼電視台的!”
柳依一下子被擊中,“方勵”二字迅速閃過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