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點了點頭，又想到他看不見，道：“是，昨天你們說話時，我就在門外。”
    餘樂眨了眨無神的大眼，喃喃道：“惜元還說，怕你嚇著，不讓這麼早說來著。”
    香草聞言低頭笑了笑道：“步大哥愛護香草，可香草沒有那麼嬌弱啊，其實這段時間，我也覺得他變了不少，心中正有些不安，如今知道他還活著，香草心裏隻有高興。”她見餘樂又要說話，忙道：“餘大哥你的嗓子還沒好，師傅說讓你不要多說話，來日方長，不著急的。”
    餘樂也笑了笑道：“惜元正在慢慢恢複，終有一天，他可以出來見你，你別著急。”
    香草眼中含淚，卻笑著道：“香草不著急，隻要他還在，香草就什麼都不怕啦。”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餘樂終於可以自己坐起來的時候，步惜元自受傷以來第一次聽到餘樂之外的聲音，窗外的風聲、鳥鳴聲、香草歡快的說話聲，甚至歸塵沉穩的腳步聲，他聽著這些聲音，第一次覺得，能夠活下來，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
    餘樂比他還要高興，他已經可以說很多話，不停的讓歸塵把自己推到外麵去，用他所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道：“哥們兒！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可惜你的嗓子壞啦，你可能聽不出自己的聲音了，可你聽聽這些小鳥的叫聲！好不好聽？你能感受到風吹到臉上的感覺嗎？哥們兒啊！你高興嗎？”
    步惜元的聲音也很輕快：“我感覺不到風，可能聽到你說話的聲音。”
    歸塵和香草知道他在跟誰說話，都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餘樂頂著步惜元的臉哈哈大笑，一副顛狂的樣子簡直讓人不忍直視，可這些在步惜元可以聽到外界的聲音這個驚喜麵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終於等他笑夠了，歸塵試探道：“惜元？你可能聽到我說話？”
    香草屏住了呼吸，直愣愣的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餘樂正色道：“惜元說，能夠再次聽到歸兄的聲音，真是恍如隔世。”
    饒是沉穩如歸塵，手也忍不住有些發顫，香草更是喜極而泣，餘樂歪了歪頭，對他們道：“看看你們，真是不經事兒，我都說了，惜元正在慢慢恢複，他現在聽到個聲音你們就激動成這樣，等到他出來了，你們還不得昏過去？”
    這些日子以來，餘樂已經斷斷續續的把自己的來曆和跟步惜元的情況詳細跟他們說了，他經常做為傳聲筒讓歸塵和香草得以和步惜元進行簡單的交流，他們聽得出步惜元言語間對餘樂不經意的維護，歸塵和香草對他的戒備慢慢消除，而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香草跟他也已經十分熟稔，聞言嗔道：“餘大哥還說我們，你剛才可比我們瘋多啦。”
    餘樂老臉一紅，梗著脖子道：“哪有的事，我大聲說話是為了讓惜元聽到！哥是個多麼沉穩的人，哪會像你一樣大驚小怪！”
    香草破涕為笑，歸塵也忍不住露出了輕鬆的笑意。
    又過了幾個月，步惜元和香草落入穀中已經整兩年了，一日步惜元醒來，睜開眼發現周圍並不是熟悉的霧氣，而是一片漆黑，伸手摸了一下周圍，觸手是柔軟的被子，有風從敝開的窗戶吹進來，一縷垂在肩頭的發絲被微風吹起，輕拂在臉上，他心中一驚，忙喚道：“小魚？小魚！”
    不一會兒心中響起了餘樂迷迷糊糊的聲音：“怎麼了哥們兒？有事兒要跟我男神說嗎？唉呀臥槽，我怎麼跑這來了？兄弟你在哪說話呢？”
    步惜元聽到他的聲音，鬆了口氣道：“我應該是出來了，你沒事嗎？”
    餘樂很久沒有聲音，步惜元心中一沉，剛想再喚，猛然聽到了一聲顛狂的笑聲：“哇哈哈哈！哥們兒你出去啦？快說說，現在感覺怎麼樣？是不是覺得生命特別美好？你在這裏被憋了兩年啦，終於能出來耍耍了！哎對了，趕緊告訴我男神和香草妹子，他倆肯定樂翻天了！”
    聽著他的聲音也能想到他此時張牙舞爪的樣子，步惜元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這時門被推開了，香草端著水盆走了進來，步惜元的眼睛看不見，側頭聽著動靜，隻聽香草一邊將水盆放下一邊道：“餘大哥你醒了？來擦把臉。”兩年不見，她的聲音變得成熟了許多，不再那樣清脆，卻更加柔和了，他之前也聽到過她的聲音，卻總像是隔著一層，此時如此清晰的聽到，心中的感覺難以言喻。
    香草利落的擰了布巾轉身，步惜元麵對著她的方向，聲音有些低啞：“香草姑娘，別來無恙？”
    香草笑道：“餘大哥，你今天怎麼……”她猛的住了嘴，秀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手裏的布巾也掉到了地上，突然張嘴尖叫了一聲，撲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嗚嗚的哭道：“步大哥！步大哥你活了？香草好想你……你活了，香草就有了主心骨啦，步大哥，這兩年，香草好害怕，你會一直陪著香草的，對嗎？”
    步惜元輕撫著她的秀發，心中十分愧疚，他當時心慌意亂，不顧一切的縱身一跳，給這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姑娘帶來了巨大的打擊，餘樂說得對，如果她真的死了，自己哪怕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寧，幸好，她還活著，幸好，自己還活著，可以做為她的支撐，讓這個善良的姑娘對未來有了希望。
    歸塵聽到香草尖叫的聲音，心中一驚，忙放下手中的藥草，提氣縱身飛掠了過來，衝進門卻看到香草緊緊抱著步惜元痛哭失聲，看著步惜元沉靜溫柔的神情，心中有了猜測，他向前走了一步，試探道：“惜元？”
    步惜元抬頭，無神的雙眼眨了眨，笑道：“歸塵？一別多年，你還好嗎？”
    歸塵看著他的眼睛，想到當年這雙墨玉般的眼睛中的光華，心中不免有些沉重，他緩緩開口道：“惜元，好久不見，你……受苦了。”
    香草起了身，卻仍坐在床邊，緊緊抓著步惜元的手，一會兒掉幾滴眼淚，一會兒又笑一聲。
    步惜元和歸塵說了會兒話，歸塵雖然看起來十分冷靜，可微微發顫的手指顯示出了他的不平靜，薄削的雙唇微微上揚，兩道長眉下的鳳目光彩灼然，語氣中也露出了輕鬆的意味。
    雖然他相信了餘樂的話，知道步惜元就在他的身體裏，可不見到他，心中難免不安，如今終於見到了好友，心中的大石才終於落了地。
    過了會兒，香草終於想起步惜元還沒有吃飯，急忙起了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小聲道：“步大哥，你醒了，餘大哥是不是……”
    歸塵也凝目望著他，餘樂幽默風趣，為人通透豁達，歸塵和香草都很喜歡他，幾個月的相處，讓他們建立起了友情，更何況是因為他的來到才拖住了步惜元離去的腳步，他們也心懷感激，雖然時刻盼望著步惜元的蘇醒，卻也不希望餘樂消散在天地間。
    步惜元想到剛才餘樂咋呼的樣子，抿唇笑了一下道：“他很好，剛才還吵得我頭暈。”
    香草和和歸塵同時鬆了口氣，香草轉身腳步輕快的出了門，歸塵擰著眉頭道：“惜元，你能活下來是天大的幸事，可是你和餘樂……卻始終是個問題，我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這幾個月我一直在查看醫書，卻想不出辦法能將餘樂安然無恙的分離出來。”
    步惜元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也隻能順其自然了，小魚他怕我有閃失，不止一次想要離開，都被我阻止了，不過到目前來看，我們一體雙魂，相處得很好，並沒有絲毫排斥，我隻希望，我們能一直這樣下去，不要有什麼變故才好。”
    歸塵道：“目前來看，也隻能這樣了，能盡量保住他最好。”人有親疏，他雖然欣賞餘樂，心卻仍然偏向步惜元，對這件事的考慮也是在確保步惜元安全的情況下盡量保住餘樂，他知道他這樣想很自私，對餘樂也不公平，可人心都是偏的，他也隻能對餘樂說聲抱歉，他這個人一向光明磊落，不免覺得愧對餘樂，心中有些鬱鬱。
    步惜元聽了這話，自然能猜到他的想法，想到餘樂對他的心意，便想在歸塵麵前為餘樂多多說些好話，他輕咳了一聲開口道：“小魚為人豁達，心思澄淨，是個不可多得的朋友，惜元對他萬分喜愛，實不願他受到傷害，他心思純善，寧願消散也不願對我有所威脅，對我的身體更是沒有絲毫爭奪之心，我們彼此相處十分融洽，我的意識能夠醒來，還是因為他的呼喚，我想，我們一定可以長久的維持這個狀態，甚至更好，他的心宛如最剔透的琉璃，我想，隻有這樣純淨的靈魂才能擁有這種起死回生的力量。”
    歸塵有些驚訝，他對餘樂的印象也很好，卻沒想到步惜元對他的評價這麼高，他不禁回想了一下餘樂平日的作風，好像確如惜元所說，他們相處時日雖然不長，卻也發現步惜元的眼光十分毒辣，他好像天生對於善惡有著敏銳的直覺，餘樂能讓步惜元對他如此推崇，一定有著他沒有發現的閃光點，想到這，心中不免對餘樂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香草歡天喜地的端來了飯菜，一定要親手喂給步惜元，其實步惜無的身體經過這兩年的休養和歸塵的不懈努力，已經可以在有人攙扶的情況下下地短短的走幾步了，自己吃飯自然不在話下，然而香草卻不肯讓他自己吃，聲稱他的眼睛看不見不方便，堅持要親手喂他，如果餘樂能夠看見外麵，一定會委屈得淚流成河，他在外麵時也看不見，可香草經常將飯菜裝在一個碗裏讓他自己端著吃，真的同人不同命，嗚呼哀哉。

    作者閑話：

    很好，又掉名次了，我很淡定T^T，內心很平靜，或許，我應該通過自盡來讓我的靈魂獲得安寧。
    來吧，讓我靜靜的當一具美屍體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