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元長長的睫毛上下扇了扇，問道：“你恨他嗎？”
    餘樂道：“誰？穆白？也沒什麼可恨的，他也是讓人騙了，他這個人啊，我知道，就是太天真，也是我把他保護太過，誰說話他都信，還以為是為我好呢，尋思幫我爭取了個出人頭地的機會，他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兒，死也不肯讓我去的，這回我死這邊兒來了，他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以後沒人護著他，就他那性子還不讓人賣了啊？而且他要是沒看見我的屍體還好，要是看見，這一下就得氣瘋，就希望這個傻子別不自量力的想著報仇什麼的，再把自己搭進去了。”
    步惜元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說不定你那朋友經過此事打擊，會變得更加成熟也未可知。”
    餘樂勾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哎，你說得對，以後沒了我，沒準兒他自己就能獨擋一麵了呢。”
    他抬頭看了看周圍，把腿盤起來換了個姿勢坐著道：“你看，咱倆的性格就完全不一樣，你被你爸，啊，就是你父親連累了，進了青樓，覺得是奇恥大辱，恨不得分分鍾自盡，多活一天都痛苦萬分，可我不一樣，我這人臉皮厚，遇到這種惡心事兒，也就當成是被瘋狗咬了一口，難道人被狗咬了還要怪他不應該從狗的麵前經過？看開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些事兒不是咱的錯，憑啥咱死？要死也應該是那些瘋狗死才對。
    我以前看過幾起報道，真事兒的，一個女孩子走夜路的時候被人強了，結果她性子烈，當場自殺了，把強|奸犯嚇得半死，還有一個，她當時挺過去了沒死，可她倒黴，男朋友是個直男癌，不但沒安慰她，反倒嫌棄她，還說什麼大街上那麼多人，人家怎麼單單強|暴你？還是你自己穿的不檢點什麼的，她一怒之下用杯子的碎片割開了頸動脈，搶救無效也死了，兩人雖然有些不同，但相同是兩家的父母親人都膽腸寸斷，兩位母親幾度昏厥，可那個可恨的男朋友和那兩個強|奸犯卻還活的好好的，你說這世上哪有理可講？後麵那個女孩的想法，我多少能知道點兒，這心愛的人說出口的惡言真的比刀子還傷人，可人活著，遇事得自己開導自己，咱倆沒有親人疼，就更得心疼自己，那倆女孩兒當時要是沒死，很多年以後說不定也可以找到一個愛自己的愛人，活得很幸福，到那時候再回想這件事，可能就會慶幸當時沒死成，隻可惜，現實中沒有如果，死了就是死了，除了給親人留下的傷痛，什麼都沒了。”
    步惜元點了點頭。
    餘樂又道：“不過也要看事兒，你當時的情況確實難辦，那林將軍說話那麼難聽，還敢跟你動手，以後還不一定怎麼回事兒，他不信任咱，咱也不信他，你瞎了眼睛，要是跟他回去，他要是對你好還行，要是好不長久，你也是身不由已，眼看著愛情消逝的感覺一定糟透了，這種命不由已的日子確實操蛋，以你的性子，肯定是不肯跟他走的，他又寸步不讓，我要是你，也得跳，這是原則問題。”
    步惜元抿了抿唇道：“餘兄知我。”
    餘樂看了看他，在心裏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想了想，轉移話題道：“也不知道咱倆的身體什麼時候能好，我這一天天躺著全身都疼，多虧了歸塵天天推拿按摩，不然腿都得萎縮了，哎哥們兒你說，我要是去追歸塵的話，能有幾成勝算？”
    步惜元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詫異的回過頭來道：“餘兄你喜歡歸塵？”
    餘樂對著手指道：“哎呀，就是，就是想想，我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人家可是男神一樣的存在，我就一屌絲。”
    步惜元道：“也並非毫無勝算，餘兄活得通透，為人所不及，歸塵說不得會被你吸引的。”
    餘樂的大蘿卜臉兒也有些發紅，呐呐道：“通透啥啊？就是臉皮厚，那什麼，我得走了，睡時間太長歸塵該著急了，他這幾天就說我老是睡覺不太對。”他吃吃笑了笑，拍拍屁股站起來，對步惜元擺擺手道：“我先走了啊哥們兒，明兒再來看你。”
    步惜元也起身，微笑道：“餘兄慢走。”
    餘樂又顛顛兒的跑回來，對步惜元道：“有個事兒，我想說好幾回了，你別生氣啊，你能不能別叫我餘兄，聽著可生分了，而且這叫法我聽著也別扭，我的朋友都叫我小魚啊、小樂兒啊、小餘子什麼的，你自己挑一個。”
    步惜元從善如流：“小魚。”
    餘樂這才又樂了，他轉身擺擺手，一邊唱著：“我是一條遊來遊去的小魚……”一邊扭噠著屁股走了。
    日子不急不徐的過著，餘樂是個樂天派，心態好得很，身體恢複情況很不錯，香草和歸塵心裏也高興，步惜元也被他帶得開朗了許多。
    一天中午餘樂曬太陽的時候想著，要是步惜元能出來曬曬就好了，就在心裏喊了聲：“哥們兒啊，太陽可好了，可惜你曬不著啊。”
    隨即卻聽到了步惜元溫潤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小魚。”
    餘樂真想蹦起來，他忙在心中大喊：“哥們兒！兄弟！是不是你？你能自己醒了啊？感覺怎麼樣？能感覺到陽光嗎？能聽到鳥叫聲嗎？”
    步惜元道：“不能，我隻能聽到小魚你說話。”
    餘樂哈哈大笑道：“沒事沒事，你別著急啊，這也是開了個好頭兒啊，你得一點點兒好，現在你不用我睡著去叫也能自己醒就是個天大的進步，以後慢慢就好了，你肯定能自己出來曬太陽噠！”
    他聽到步惜元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我知道的，我不著急，你也別急了。”
    餘樂嘿嘿笑道：“我不著急，等你能出來了，咱倆雙劍合壁，保管嚇香草妹子和歸塵大大一大跳！”
    步惜元也笑道：“他們若是知道我的身體裏多了個你，定會驚訝的。”
    餘樂道：“何止是驚訝啊，香草妹子說不定得嚇哭！不對啊，你說他們能不能找人作法把我滅了啊？能不能把咱倆當怪物給燒了？”
    步惜元道：“不會，香草姑娘溫柔善良，歸塵是當世鬼醫，不會那麼迂腐的。”
    餘樂道：“也是，他倆對咱們好著呢，簡直是寶貝一樣，我眨一下眼睛，香草能猜出好幾個意思，嘿嘿。”
    穀中四季如春，溫度適宜，餘樂雖然隻能當個睜著眼睛的植物人，卻能經常在心裏和步惜元說話，倒也不覺得無聊，剛開始步惜元能自主清醒的時候並不多，過了幾個月之後才漸漸能一直保持清醒，而這時，餘樂終於嘶啞著嗓子發出了穿越以來的第一個音節，身子也可以進行簡單的活動，他簡直要熱淚盈眶，他的屬性是個閑不住的話嘮啊，不能說話不能動的日子維持了快一年，如果沒有步惜元，他隻怕要活活憋死，然而他並不能多說，每次也隻是嘶啞模糊的單字音節，也多虧了歸塵和香草理解能力強大，才能準確的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經過幾個月了發聲鍛煉，他終於能清晰的說出一些簡短的句子，然而歸塵卻經常欲言又止，一向沉穩的他變得有些微的暴躁，餘樂知道，這個比猴兒都精的神醫是懷疑他了，畢竟他和步惜元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他的神情、語氣跟步惜元全完是天南地北，毫無相似之處，他裝都裝不上來，而一個人就算是遭逢大變性情有所改變也絕不可能完全變成另外一種性格的，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他閉上眼睛，沉入意識深處，見到了白衣墨發的步惜元，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不等歸塵發問，直接跟他坦白，等他接受了，再慢慢跟香草說，免得嚇到她。
    打定了主意餘樂氣勢十足的睜開了眼睛，然而下一刻就感覺汗毛直豎，雖然看不到，卻感到有清淺的氣息吹拂在臉上，鼻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他知道，這是他的天命，歸塵。
    餘樂鼓起的氣勢像氣球一樣癟了下去，想好的措詞忘了個幹淨，呐呐的開口道：“你離我這麼近幹什麼？”他雖然可以說話，可卻再也沒有從前那溫玉一般的聲音了，此時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啞，不難聽，可與之前卻是天差地別，臉上在落下鬼牙峰時被樹枝等物劃傷了多處，雖然經過歸塵的細心調養，卻仍然留下了一些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細疤，黯淡無光的眼睛不安的眨了又眨，臉頰甚至泛起了一絲紅暈。
    歸塵退開了些，坐在他麵前的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才終於開口道：“你是誰？”
    餘樂一驚，低聲道：“你看出來了？”
    歸塵雙手互握，指節用力得有些發白：“你跟惜元神情語氣差別太大，發現不同很容易，隻是我一直難以相信。”
    餘樂眨了眨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微微動了動手指，道：“我叫餘樂，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一醒來就在這裏了。”他說這麼長的一句話很吃力，輕輕的咳了幾聲。
    歸塵雙目一凝，心沉到了穀底，他抱著一線希望沉聲問道：“你在這裏，惜元呢？”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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