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亂了，這落下的棋子也就無章法可尋了。”
    秉澈聞言忙低頭去看，見自己的黑子兒全然堆排在了一起，也忍不住笑了。“娘教訓的即是，秉澈走神了。”
    自己知道就好。澈兒無妨再與娘下一局。”
    “好。”秉澈將棋子收回盒中，撚起一枚，“娘，秉澈有事想要問您。”
    “澈兒有何事，問吧？”管早早看他捏著棋子兒許久不落，便將自己的白子兒先走了一枚。
    “娘可知“斷袖”？”秉澈緊挨著她的白子兒落下一枚。
    “年少時曾略讀過《資治通鑒》，曰“賢常與上臥起。嚐晝寢，偏藉上袖，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怎樣，娘的記性可還好？”管早早端起茶碗抿了口，起身將茶水倒入了花盆中，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的重新倒滿後，看秉澈茶碗早已空，便順便也給他添滿了。
    “娘，我沒問你它的出處。”
    “哦？澈兒不是在考我？”故意表現出一副失落的樣子，“那你問的是什麼？”
    “娘如何看“斷袖”？”
    “如何看嘛…”思索片刻，“自然是用眼睛看嘍。”
    “看待！看待！”
    “這…我又不是男子，我怎麼看待。”手巾擋著嘴偷笑了番，見秉澈漸漸鐵青了臉色，輕咳了聲，收斂起笑容，換做了副嚴肅的神情。“娘且問你，你可是帝王？”
    “…不是。”
    “又可是太子舍人？”
    “不是。”
    “那疆兒又可是帝王或者舍人？”
    “自然都不是。”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以別人的故事為框架來束縛自己呢？”
    “可…我並不知他心中怎樣想…”
    “澈兒可清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大清楚。”頓了頓，“十七歲太子府初見疆兒，他還隻是個嬰孩。那時他哭鬧不止令我心煩，我便抱起他哄了哄。他摸到我衣服中的石梳，我看他實在喜歡就送給了他。沒想到十一年後再見到他，他竟仍帶在身上。”自嘲似的勾起嘴角，“可惜他有關那把梳子的記憶裏並沒有我。”
    “傻澈兒，嬰孩能記得什麼。”
    “我本想置之不管，可看那孩子時常孤身一人又心中難忍。倘若明皇後尚在人世，倘若有一人庇佑，他也不至於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忍氣吞聲明哲保身的官場之態。他跟我說他不喜歡彈琴，但思芸告訴他這琴必須要彈下去，要嫻熟癡迷的彈下去。他說他不喜歡每日喝的那些藥，也是思芸告訴他這藥也必須喝下去，要像模像樣的喝下去，不可皺眉頭，亦不可耍性子。他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全部傾訴給我，更是叫我無法再袖手旁觀。我想護著他，縱使他無稱王稱帝之心，縱使他無爭權奪勢之意，縱使他甘願安安穩穩做一世的王爺，我隻想護他周全，以秉澈而非刺客的身份。”
    “可十年裏你與他同塌而眠交頸而臥，殊不知自己的“護”早已逾了矩。”
    “秉澈不否認，秉澈對他確實有了不該有的感情。”耳畔突然傳來琴音，秉澈微怔了怔，拿捏在手多時的棋子緩緩落下了棋盤。
    “疆兒的琴聲真好聽。”管早早舒展了舒展身子，和煦笑道，“秉澈這該不該的規矩又是何人立下的呢？屬於你的，總有一天會完好無損回到你身邊，就像不曾分離過。”頓了頓，“我倒是挺喜歡那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