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芊晚上不得好睡，輾轉之時又怕吵了沈緒，就半夜裏爬起來倚在窗子旁，細細看著沈緒被灑滿朦朧月輝的臉，心中紛擾的鬱結和對情愫的困惑也漸漸消盡，隻有那說不清的安詳之感絲絲緒緒縈繞心頭。
    陸芊輕輕閉上眼睛，這樣的安寧，又有多少日子不曾享受過了。此時與其說是睡不著，倒不如說，是不想睡著罷。
    一直到朝陽冉冉而升，陸芊才緩緩站了起來，準備照著以前偷看到的陸煜和陸曜練武時拉筋伸骨的模樣試試，卻聽門口咚咚傳來幾下敲門聲，隨即便聽乙虛喊道：
    “陸……嘶，叫什麼來著……裏麵那模樣俊俏的小子，寅時該起床了！快起來……”
    乙虛話未喊完，便被疾步走來的陸芊捂住了嘴，輕輕推到門外去了。
    乙虛不滿地拍開陸芊的手，饒了個白眼：“幹什麼幹什麼！你這臭小子……”
    “您且輕些聲兒，沈緒還睡著呢。”
    乙虛倒吸了口氣，瞪大眼睛盯著陸芊：“現在我才是你師父！老夫名揚四海的時候，沈緒那小臭屁可還沒生出來呢！”
    “是，是……師父……”陸芊無奈地回應道。
    老人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陸芊，眼珠子軲轆一轉，摸摸胡子嘖嘖了幾聲，“徒兒，現下咱們先不習武。為師有些個話先要問問清楚。”
    “……甚麼？”
    乙虛把陸芊拉倒一邊，聲音壓低了問道：“你對你那沈夫子……是何感情？”
    陸芊聽聞隻覺得一刺……乙虛的言語委實直接明了，直擊心根。不能避之不談，但在他麵前說不得謊話，卻也不能一並傾倒而出，而其實對沈緒是何情感，連自己也都說不清道不明。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尊敬他。”陸芊微微低頭，麵色潮紅。
    乙虛沉吟片刻，歎了口氣：“若真是如此，便也好了。”
    “師父，我……”
    “莫要再說了，我也是隨便一問，權當是幫你拎拎這麻亂的思緒。你這幾天且好好想一想，練武之事緩緩，想好了我再教你罷。”
    “隻是徒兒，有些事便都是定數的，該來的來，該去的去，留不住也趕不走。天道無常，卻往往隻是不求而得，或是求而不得。一切還是順應天意的好啊。”
    “是，師父。”陸芊也知曉，乙虛是在暗示自己與沈緒的相處方式……隻是，自己真的是喜歡沈緒嗎？可那樣豈不是……
    “為師說的這些話，不論日後去了哪兒，身邊呆的是何人，都且記住些。不過到底還是要你自己去悟，多說無益，多說無益啊。”乙虛捋了捋胡子，咂咂嘴道。
    “你們站在那兒幹甚麼？”沈緒的聲音突然傳來。
    陸芊打了個激靈，他起床了。
    “嘿，自然是聊些你不懂的事兒。”乙虛回道。
    沈緒走近瞧了瞧陸芊，見他低頭不語，臉色並不十分好看，身子還有些發抖，便向乙虛問道：
    “你可是又欺負芊兒了？”
    “哎呦喂冤枉啊！我哪敢欺負你家寶貝小皇孫呀！你自己去問他怎的了，可別甚麼都賴在我這糟老頭上。”乙虛意味深長地一小，丟下這酸溜溜的一句話兒，便兀自挪走了。
    “小芊兒呀……你可別怨老頭我啊……我這可是在幫你……”
    “師父，師弟不會真像你說的那樣……喜歡沈夫子吧？”清鶴聽著乙虛神神叨叨，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可他們……俱為男子……男子之間也可以……那什麼嗎？”
    “去去去，你這小毛孩兒懂什麼，快去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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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兒，可是那乙虛又欺負你了？”沈緒見陸芊緘口不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
    “我……無事……”陸芊艱難地回答道。
    你這哪兒像無事的模樣！
    “我看他卻也不教你甚麼武功，竟一人走了。若他真真待你不好，不學也罷。世外高人有的是，換一個便好。”
    “……他說過若是毀了師約就會了結了我，而且我們也是做過血伏的。”
    “無妨，咱們找個理由偷偷逃出去，我料他也不會如何。”
    “你……怎麼如此耍賴？”陸芊隻覺得沈夫子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這怎麼能算耍賴呢！我總不能看著你在兒受苦罷。”沈緒笑道，“我日後且還等著你報答我呢。”
    “你總提著這事……我卻也不知道日後該如何報答你了。金銀或是官權，我想你都是不要的。”
    “就如你上次說的一樣，以身相許便好了。”沈緒莞爾。
    陸芊聽完一愣，微微抬頭，對上了沈緒，卻隻在他眼中看見了調笑。隻覺剛才的那羞愧憤惱，被重新撈了起來。聽罷轉身就走，又被沈緒拉住，陸芊咬了咬牙，掙脫了他，一直往破草屋外走。
    沈緒呆在屋裏，心中又是憋悶又是不解……自己原是見小孩兒不太快活，想要嬉笑幾句，也好緩解一下氣氛，豈料他連自己落下的笑話也著了氣。
    思來想去，隻覺得這事兒總是與乙虛有關的，便找到了他的房間。
    “乙虛！你且開開門，我有些事兒問你！”
    “哎……這幾天老頭我可有得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