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清君側
    沈緒一直在床上躺著，與皇孫們初次接觸的不順讓他著實有些泄氣，隻得急急地想著對策。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酉時。
    “小先生，該是晚食了。”宋洺輕輕敲了敲房門道。
    沈緒急忙下床，突然想起了昨夜遇見的小孩兒，自己答應了要幫他準備吃食的。
    “宋大哥，今日沈緒身子略有些不適，怕上了桌影響了大家進食。可否將飯菜帶些來這兒？實在是麻煩宋大哥了。”沈緒略帶歉意地說。其實不單單是因為陸芊的緣故，自己也是暫時沒準備好該如何應對那兩個飛揚跋扈的皇孫的。
    “自然是可以。隻是小先生身子不適，可要請禦醫來看上一看？”
    “不用不用。隻是普通的風寒，我吃些從老家帶來的要便可。麻煩宋大哥了。”
    隻是這般到了太子爺眼裏，又是惹起他的萬千愁思了。陸灝以為沈緒又在為昨日沒給他接風整排場的事情慪氣，這狀元爺還真是難伺候……苦啊，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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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菜很快被人遣送過來，今日的吃食雖要比昨天差上一截，卻也是菜肉皆全。
    沈緒一直等到亥時，仍不見那瘦瘦小小的身影。
    “怕是不會再來了罷。”沈緒有些悵然，想來今日真真是有些不盡人意。
    正欲熄燭就寢之時，門口傳來陣輕輕的敲門聲。沈緒心中一喜，急忙開門去。
    眼前的小兒正是陸芊，但是……又不太像是陸芊——白白淨淨的一張臉上，微翹的漂亮鳳目很是通透，鼻梁直挺，粉紅的唇珠很惹眼，不足的便是太過瘦削，但雖是黃口年紀，卻也能看出美人的根骨。而這居然就是，昨日那個邋遢的三皇子……他還真是聽了自己的話，洗幹淨了再來的。
    沈緒打量了半晌未說話，嘴巴微張，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陸芊撇了撇嘴，最先打破了這尷尬的安靜，：“我的飯呢？”
    “啊……飯在裏麵……擱了不少時間，這會兒都該涼了。”這小孩兒倒好，心心念念隻是些吃食。
    “無事無事，能吃便好！”陸芊聽聞，趕緊拋下臉皮竄進房內，用手撚起桌上的飯菜便開始胡吃海塞。
    沈緒輕笑著搖了搖頭，坐在陸芊一旁，一邊打量他，一邊想著今早的事，突然心頭一動……
    “陸芊，你可……你可讀過書？”
    “自然讀過。不過也隻幾年，後來因為夫子誇我聰明，比兩個哥哥都厲害，陸灝和餘緒蓮就不讓我讀了。”陸芊嘴裏嚼著雞腿，說道自己聰明之時，忍不住挺了挺小胸脯。
    居然有這等事……這太子爺和啟昆夫人也著實是小心眼。
    “那我問你個問題，可好？”沈緒小心翼翼地說。
    “你問，我可聰明著。”
    “現下大景國力衰敗，三皇孫以為，要如何才能重震國威？”這便是今早問陸煜陸曜的話了，也不知能不能在這個小孩兒身上聽到想要的回答……
    陸芊聽聞，皺了皺眉，將雞腿放下，清清楚楚一字一頓地道：“清君側。”
    沈緒又一次陷入了震驚中，臉上的表情變化很是精彩。
    陸芊卻以為他是不解，便說道：“如今奸佞小人在朝中橫行霸道，鏟除貪官汙吏自然是最重要的。隻有良臣，才是固國的根本。”
    沈緒盯了他良久，歎歎道：“好啊……好啊……”
    陸芊被沈緒的反應有些摸不著頭腦，心道這狀元郎夫子怎麼一驚一乍的……
    沈緒激動地握住陸芊油乎乎的手，道：“芊兒，以後我就做你的夫子罷。”
    陸芊一驚，這聲“芊兒”叫得著實不明所以，他趕忙把手抽出來：“為何？”
    沈緒想罷，決定開始人生中第一次的胡言亂語：“因為你。。。因為你見識卓爾不群，簡直是國士無雙，天之英才啊！”
    僅是回答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就得狀元郎如此繆讚的陸芊還是很開心的……即便他知道，沈緒方才的問題，許是十個人中有六七個便能說出，畢竟現下誰人不知朝中的官宦是如何令人作嘔。不過有一個狀元郎夫子，倒也不是個壞事，況且自己也挺喜歡讀書習字……
    “那你便做我的夫子罷。隻是……你又如何教我？我自然是不能同陸煜陸曜一起學習的。”
    “還是每晚這個時辰，你來找我便是。”沈緒想了想，又添一句，“我幫你備好吃食。”
    陸芊聽聞便樂得不行，看來以後不但可以讀書，還不用挨餓了，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
    沈緒看到陸芊如此開心，心中一陣酸苦……這小孩，怕是從生下來便沒有吃過一頓飽飯，過過一天好日子罷。而天下如此的小孩實在是多，自己或許能救一個，卻再無更多的法子。若要百姓富庶生活無憂，最重要的隻有帝王，自己一區區的狀元郎夫子，也是無力回天。霎時，沈緒猛然想到，陸芊是……三皇子。
    於是沈夫子思索了良久，終於戰戰兢兢地道：“陸芊……你想不想……”
    “甚麼？”
    “咳……你想不想做，皇帝？”
    “啊？！”陸芊嚇得雞腿都扔到了地上都無暇顧及了，這沈緒莫不是瘋了吧？
    “我……我這皇孫的名分，你也是知道的。皇爺爺隻見過陸煜和陸曜一麵，陸灝和餘緒蓮從來不讓他見我，皇爺爺也不甚在意……就算他和陸灝都死了，也輪不到我來……”陸芊話未說完，便被沈緒捂住了嘴。
    “咒死皇帝和太子爺，可是死罪！”
    陸芊不滿地皺皺嘴。
    沈緒想了想，雖知道讓陸芊登皇位實在是太難，但是不論如何還是得試一試……畢竟自己看到現在，隻有眼前這個小家夥最順眼可愛了。
    “那我換個方式問。你想不想活下去？”
    攸關生死！這讓陸芊打了個激靈：“自然想活下去，飯我還沒吃夠……”
    “那你便要做皇帝！你想，若是陸曜陸煜做了皇帝，還會留你活口嗎？”
    “啊……”陸芊又打了激靈，“那我便做皇帝吧。做皇帝是不是就有很多好吃的了？”
    “有有有，自然有。”沈緒趕忙說道，想了想，似乎誘惑力還不夠，於是豁出去，拉下矜持了十八年的臉皮，悄悄湊過去，“還會有很多……嗯，漂亮的姐姐……”
    “噢……”陸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來做皇帝還真不錯。
    於是陸芊一個小人，和沈緒一個半大的人，在一個夜晚，做了一個牽連他們一生的約定——
    “我會助你做皇帝。”
    “好，等我做了皇帝，我就讓你做丞相。”
    數年過後，這個稚嫩的約定，終於兌現了。隻是這之間，沈緒與陸芊一同經曆了太多太多，直到浩蕩天下之中，隻剩彼此……
    陸芊一直都記著這個日子——大景五十九年，四月十九日。那是萌芽，悄悄生出的一天。